但这样的疑惑显然是有些可笑的。司空自嘲的一笑,暗想凤随出身富贵,这里还是国公府,他身边有个丫鬟不是很正常吗?
司空从空青手里接过眉黛的时候,将心头那一点点的异样归结于嫉妒:同样都是光棍,有的光棍却有温香软玉来照顾衣食住行,有的就只能自己洗衣做饭,还要抽空修补鸡窝……他也是跳槽到了凤随手下之后,才有机会把家务活儿托给凤家的下人。
司空出了一会儿神,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出身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社会地位,不同的人生际遇。
这不是很正常么?
司空将这些无聊的想法抛到一边,开始画火枪的结构图。
从赌坊地下发现的这一批火枪,从结构上看,很像是十六世纪曾风靡一时的火绳枪。这种枪的构造并不复杂,发射的时候,需要打开药池的盖子,然后点燃火绳,将蛇形杆向下推压。
司空摆弄蛇形杆,对罗松说:“这里应该有火绳。”
因为所有的零件都是拆开的,火绳这种小零碎或许已经先一步运过来了,或许预备着下一批运送。这个,还需要大人审过了才能知道。
罗松着迷的看着他手里渐渐成型的火枪,问道:“准头怎么样?”
司空拿过一张空白纸,开始给他做计算。火药爆开后的产生的力、发射的角度、射程……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计算来推演的。
而在此基础上的改进,也要通过计算来推演。
司空越算越兴奋,整个人都沉浸到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罗松看着满纸天书一般的符号与计算公式,两眼蚊香圈,对自己素来不大看得上的,心眼奇多的同伴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啊……”罗松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司空已经听不见他的嘀咕了。
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上,火绳枪因为使用方便,射击精度也不错,曾在军中推广。但它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火绳容易暴露,一旦受潮,这东西就成了废物。
它让司空想到了同一时期,另外一种起源于十五世纪后期的火枪。这种火枪因为深受当时的僧侣们的喜爱,也被人称为僧侣手炮。
它由金属管、燧石、黄铁制成的拉锯组成,发射的时候只需要拉动拉锯即可击发——体型小,携带隐蔽,还不需要火绳。
司空有些遗憾的将图纸折了起来,放在一边。
不需要火绳的簧轮枪机太贵了,而且击发也慢。这东西的出现,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配备给军队用的。
十六至十八世纪,最受欢迎的枪械并不是簧轮枪,而是燧发枪。
首先它的优点是便宜,其次结构也更为简单。
而在司空熟知的历史上,由火绳点火法过度到燧石发火法,这个火器史上的重大革新,发生在明朝。
“这是什么?”罗松指了指他的图纸。
“弹簧。”司空说:“扣动这里的扳机,龙头会自动下压,弹簧会将燧石搭在火门边上……”
司空停顿了一下,“……是叫弹簧吧?”
弹簧这个东西,在历史上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但司空不记得这个东西的正确叫法了。反正不是弹簧。
司空有些尴尬的看着罗松。
罗松也满眼蚊香圈的回视着司空。
罗松揉了揉眼睛,“哥,我管你叫哥吧……你都哪儿学的这些东西啊?”
司空沉吟片刻,试探的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就是……我这个人其实是个天才,天赋异禀,生而知之的那种?”
罗松,“……”
罗松翻了个白眼,十分利落的从榻上跳了下来,“天都亮了,大人他们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去膳房看看。哥你想吃啥?我给你端来。”
司空有些泄气。他就知道,越是真话,越是没人信。他在这个时代,可不就是生而知之么。没说错呀。
“包子、鸡蛋。”司空很是扫兴地摆了摆手,“就这些吧。”
对于一个把真相告诉他,他都完全不能相信的傻小子,司空一点儿也没有继续跟他闲聊的兴致了。
凤随带着贯节回到内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蜷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司空。
榻上的小桌子已经被空青移开了,之前他画的那些图纸和零件也都放到了一边。空青给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还体贴的给他脑袋下面放了一个枕头。
凤随有些好笑地走过去,就见这小子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拿起一旁的图纸,然后……
凤随沉默的一张一站翻过去,从一叠天书一般的计算公式里找到了几张图纸。
图纸上虽然也标着他看不懂的符号,但有图画,对照自己见过的实物,勉强还能猜上一猜。
凤随看着手里的这些东西,不由得生出了与罗松一样的疑惑:这小子,是从哪里学到的这样复杂又高深的知识呢?
据他所知,孤云寺的那帮出家人并没有谁精通术数,智云法师出家之前也是很有名的才子,但他也只是熟读史书,能做一手漂亮的文章。
或者司空还有什么别的老师?
那这位老师又在哪里?他是在什么时候教授给司空这些知识的呢?
凤随想起了昨天半夜里跑来向他们通风报信的那位谢六郎。
谢六郎与司空一起长大,两人还一起去过北方,回到西京城之后也一直有联系,可以说在司空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有可能知道。
凤随开始思索他是直接问司空?还是从谢六郎的身上找找答案?
榻上的司空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嘀咕了一句梦话。
凤随哑然失笑。
他望着司空陷入沉睡的安然的面容,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会直接问司空。
他相信司空。
或许司空会有一些不方便对外人透露的事情,但司空不会故意欺骗他。
天亮之后,温度好像更低了。
谢六郎迈过门槛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走在他旁边的陈原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儿吧?兄弟?”
他已经认识谢六郎了,知道他是司空的兄弟。要不是他大半夜地跑来通风报信,不光是他们家大人能不能捞到这么大功劳的问题,司空能否安全脱身都不好说了。
而且这个谢六郎还去过北方战场,就只凭着这一条,也足够陈原礼把他当成自己兄弟了。
谢六郎摆了摆手。虽然一夜未睡,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好得很,不但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倦意,反而两只眼睛直冒光。就好像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不是配合皇城司捉拿烈火帮的大小头目,而是要去挖掘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陈原礼眼珠一转,试探的问他,“我看你也不怕在他们面前露脸……有仇?”
“可不就是有仇吗?!”谢六郎说着,恶狠狠的在地上呸了一声。他指了指他们刚进门的这户人家的正房的方向,“陈兄弟,你可知道这家主人是谁?”
陈原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这座三进的宅子半新半旧,但各处都收拾得颇为妥帖,可见屋主一家家境尚可。
此时此刻,一群如狼似虎的金吾卫正沿着正院往里搜,不多时,就传来了男人女人的哭叫声。
陈原礼作为大理寺衙门的代表,此行就是起一个协理的作用。他带着谢六郎站在二门边的廊檐下,耐心等着金吾卫的人将这所宅子掘地三尺。
陈原礼就对了谢六郎说:“我只晓得这家主人是烈火帮里的小头目,没事儿还喜欢带着一伙儿小混混走街串巷的惹祸……怎么,你认得?”
“认得。”谢六郎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笑着说:“这小子姓白,人称白三爷。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婆娘就跟他勾搭到了一圈,卷着老子的所有家底跟他跑了!”
陈原礼,“……”
陈原礼被这消息震了一下,失声道:“当真?!”
“自然当真。”谢六郎继续冷笑,“否则老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哪个稀罕跟他们玩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