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丧事办完之后,凤随接下来就要给严桐等人办践行筵了——刚送走了死去的兄弟,他又要送走活着的兄弟了。
宴席上,气氛有些沉凝。
“别只顾着喝闷酒了。”凤随举起酒杯,“兄弟们能有好前程,这是好事。”
调入青羽卫,好处显而易见,留在官家的眼皮底下,生活上要安逸许多,升迁也快。以后他们的家人也可以接过来,一家老小也算在西京城里扎下根了——当兵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养家?
像如今的工部尚书曹彰,以前就做过青羽卫的教头,如今的曹家也算是官宦人家了。
“坏处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凤随说:“你们原来的编制在北路军,初来乍到,怕是会受人排挤。”
严桐红着眼眶骂道:“排挤就排挤,谁怕谁?!”
凤随在他肩上拍了拍,“青羽卫防御使赵柏年这人素来行事公正,但在他上面还有一个深受官家信重的慎国公。老严,你要记住,这人跟我凤家有仇,你要想护住身边兄弟,就必须摆正态度……”
严桐怒道:“咋个摆正态度?当着那老匹夫的面骂自己以前的上官?!那我老严成了什么人了?!”
凤随一巴掌拍了过去,声量也拔高了,“几句废话,难道我会放在心上?跟这些虚名相比,你们的命更要紧!这个账你到底会不会算啊,你个榆木脑袋!”
他的声音大,严桐声音更大。然后……
然后好好的一场筵席,硬是变成了搏斗大会。
司空拎着半只烧鸭子跟白潜两个猫在廊檐下看热闹,一边吃一边嘀咕,“这老严也是喝多了吧?你看他平时说话还讲究些,今天直接跟大人嚷嚷起来了。”
白潜躲过来的时候抱了半盘酱肘子。他嘴里塞着肉,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老严心里憋着气呢。”
司空惋惜的看一眼暖厅里被掀翻的桌椅和一地狼藉的菜肴,再看看暖厅门外打成一团的甲乙丙丁,心里直叹气。
憋着气也不能糟蹋东西啊,这多浪费。
白潜悄悄告诉他一个秘密,“老严刚投军的时候,跟人打架打的很凶。后来被大人按住暴揍一顿,才老实了。从那以后,他总想着要赢回来。还放了诳话,说赢了大人之后要摆流水席……”
司空,“……”
理想还没实现呢,人就要滚蛋了。
司空表示理解。这心愿还没实现呢,就算是升官,心里也难免会有些不痛快。再说元夜那天死去的兄弟,多是他的手下。
司空就觉得,严桐心里大约也有一份与凤随类似的愧疚吧。
还好他们不用去什么劳什子的青羽卫,那个一脸凶光的慎国公,一看就不好相处。司空觉得,他会给严桐等人穿小鞋几乎是肯定的。
转天,他去三元巷看望李骞的时候,就把凤随身边的人被调去了青羽卫的事情跟他师父说了,又重点描述了一下慎国公跟凤随的那一场对峙。
“你说他怎么那么凶啊。”司空歪在李骞身边,坐没个坐样儿的发牢骚,“好像一心要从凤大人身上抓住什么把柄似的。”
李骞抬手摸摸他的狗头,眼神幽远,“他那个人,一向都刚愎自用,自己认定的事情,旁人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的。”
司空好奇了,“他跟凤家有仇?怎么结仇的?”
李骞解释说:“老慎国公,也就是虞道野的父亲虞谅,年轻时候也曾在莫州一带驻防。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只知道有一场战事,凤随他爷爷老虞国公接应不及,虞谅受了重伤,险些没能抢救回来。后来,监军发回京城的战报,说虞谅贪功冒进……”
“哦,”司空拖长了声音,“虞谅受了重伤,结果责任还在他自己头上……他就受不了了。”
李骞微微一笑,“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司空摇摇头,“师父你说,这都是当大将军的人,度量咋这么小呢?”
“谁知道。”李骞漫不经心的将手边的小碟子往徒弟手边推了推,“你说你跟虞道野杠上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倒是想为难。”司空冲着他师父一乐,“我们上官拦着呢。再说我跟他级别差着好老远呢,他为难我,多丢份儿啊。当时那么多人看着,他是大官么,要面子的。”
李骞从鼻孔里喷出一个不屑的气音。
“他得罪过你?”司空在暖榻上打了个滚儿,好奇的抬头看着他,“以后我给你报仇。”
李骞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我一个半老的老头子,跟不相干的人争什么意气呢。你自己出息,就是给我报仇了。”
司空就觉得他师父的说法很哲学,后世的网络上也有类似的话,什么自己活得好,就是对仇人最好的惩罚之类的。
不过司空是不赞同这话的,如果能在自己活得好的同时,把仇人踩到脚下去,那才叫最好的惩罚呢。
要是放在以往,看到司空这样东倒西歪的坐姿,李骞一准儿要数落他了。但今天却只是满脸慈爱的纵容他,还有意把几个盛放零食的小碟子往他手边推,生怕他够不着,吃的不痛快。
小鱼站在一边,看的直翻白眼。
小青却看得直笑,她觉得自从司空来到他们家,李骞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似的,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这也算是……感情有了寄托吧。
李骞摸着司空的脑袋,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说有人调去了青羽卫,你不用去吧?”
司空摇摇头,“我还是跟着凤大人。”
严桐和他的手下表现得太勇武,所以才让人给看上了。至于他么,司空觉得,大约别人只会觉得他利用手中的军弩取了巧,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凤家献上的军弩射程和精度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如此一来,司空就显得没那么值钱了。
李骞点点头,“不去正好。虞道野管着青羽卫,他的小儿子也在青羽卫当差。你要是去了,难免要挨欺负。”
司空有些替严桐他们担心。青羽卫都快成虞家军了,他们去了不是擎等着挨欺负么。
他原本还有些提防严桐这个人,但在经过了元夜一战之后,对这人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观,自然也就不想看到他有什么不好。
李骞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安慰他说:“既然他把这些人当成了凤随的臂膀,那自然是要加以笼络的。”
司空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严桐可是一员猛将,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先想着拉拢的。
司空来林宅之前本来是想着找温娘子打听打听元夜宫里都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过来了才发现温娘子等人还没有出宫,只是托人传了话,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司空猜测宫里确实是出了什么事的,所以里里外外都要筛查一遍。他们这种宫外进来献艺的,估计是重点筛查目标。
宫里的消息暂时也打探不到了。
司空遗憾了一会儿,对他师父说:“过些日子,我要跟凤大人去燕州了。我不在的时候,师父你要好好保养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李骞打断了他的絮叨,“我跟你一起去。”
司空,“……”
司空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的假的?您一个艺术家,跟着去干嘛呀?”
第134章 两桩命案
司空不知道的是,隔着半个西京城,在他的上官凤随的内书房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面对着凤随,也问出了一个相似的问题。
“银子、绸缎,这些就不用说了。”英俊青年满脸怒气,对着书案后面的凤随和一旁暖榻上懒洋洋闭目养神的江林晚问出了令他格外憋气的问题,“为什么还有各种书籍和乐谱?他们甚至还要求有乐师随行!”
凤随手中握着一册书卷,心思却并不在书上,他转头问江林晚,“太尉在家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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