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家,就是生意规模与桑家不相上下的那个“周记”的周家。
陈原礼和司空是约在林记茶馆里与周知见面的。
林记茶馆地方不大,但是较为清净,布置的也颇有几分书香气,一些读书人也喜欢选在这里来谈事情。
司空和陈原礼先到一步,叫了茶水点心,耐心等着周知来赴约。
陈原礼就趁着这个功夫,又给司空普及了一下他刚刚查到的东西,“周家的作坊也在城南十里镇上,规模与桑记相仿。周家有三位郎君,两位年长些的郎君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处理生意上的事了,最小的这一位就是周知。这位周小郎目前还在城东的临江书院读书,他与马家的马小郎、桑家的二郎正经是同窗呢。”
第76章 惊堂木
两人喝光了一壶茶,还不见周知过来,陈原礼心急,正要安排身边侍卫去周家看一看,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半大孩子,带着一头一身的雪,哭丧着脸进来了。
陈原礼见过周知一面,认出这是周知身边的小厮,忙问出了什么事。
小厮苦着脸说:“两位公爷,我家郎君出了门没多远就碰到当街打架的,他随口劝了两句,就……就被人给打了!”
陈原礼与司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此事未免太巧了。
司空忙问他,“周郎君现在在哪里?”
“送回家了,”小厮继续苦着脸汇报,“家里请了广仁堂的大夫去医治。我家郎君让我跟两位公爷说一声,他……他帮不上公爷的忙了!”
这话一说出口,司空和陈原礼就都猜到周知的这一顿打挨得怕是有些缘由。
倘若只是意外事件,他们这会儿去周家询问也是一样的,但周知却让人传话说不好再帮忙。这里面要表达的意思可就多了。
话说的这般明白,陈原礼和司空也不好找上门去给人添堵。
打发周知的小厮回去之后,司空问陈原礼,“你是怎么找上周知的?”
陈原礼微微抿了抿嘴,司空对他的小习性已有所了解,知道他这样就是心中发怒了,“西京城除了国子监,大大小小的书院也有不少。临江书院,你听说过吧?”
司空忙说:“知道,知道。出了城东的安平门,再往东,就在桃花镇上,是吧?”
陈原礼点点头。
桃花镇距离西京城还有几十里路,因为临着桃花江,风景极佳。前朝时有几位读书人在此隐居,合伙办了个书院。本来只是个不咋起眼的小书院,里面几位先生也都是没什么名气的落第举子,没想到神宗迁都之后的第一科榜眼,就是出自这所书院。
自此,临江书院名声大噪。
像司空这样对历史不大熟悉的人也知道在宋代以前,商人子弟是不可以参加科举的。而本朝商业繁荣,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科举制度也对商人子弟放宽,像桑家、周家这样的大商家,族中子弟也多会送去书院读书。
对他们来说,临江书院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它远在西京城外,没有繁华闹市里那些吃喝玩乐的场所,周围只有山水风景,是个清清静静读书的好地方。
“桑家大郎,以前也是在临江书院里念书,还考过了州试,有了举人的功名。”陈原礼说:“我就是从他那里听说周家小郎君是桑二郎和马小郎的同窗,所以才上门去询问。周小郎当时不得闲,便与我约了今日来见面。”
司空的关注点又歪了一下,“你见过桑大郎了?”
陈原礼点头,“见了,不咋爱说话,他说他弟弟桑二郎跟马小郎是一丘之貉。”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心里想的都是桑家两位郎君不和的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呐。
陈原礼本来憋着一肚子火气,跟司空聊了两句,那股火气又平复了,他跟司空商量,“你说,我这会儿去周家……”
司空摇摇头,“不是周家的问题,咱们这是被人盯上了。”
“马家?”
“马家应该还不知道被我们盯上了。”司空抬手按在了陈原礼的手臂上,“我倒是想跟大人建议一下,是该提审桑二郎的时候了。”
提审桑二郎的这一天,正好是腊月初八。
这一天西京城里很多大户人家都施粥,虞国公府也准备了米粮送去城外的寺庙,并在启顺门附近设了粥棚施粥。
作为凤随的属下,司空也吃到了内院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腊八粥。
哪怕算上前世的经历,这也是司空吃过的最为讲究的一餐腊八粥。不但米粒晶莹,里面各种豆子更是熬得滑软香糯,据说还添加了一些驱寒健身的药材——有几样材料,司空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愧是大户人家。
桑二郎就在这满城粥香之中,被传唤到了大理寺公堂。
桑家人也都跟着来了,规规矩矩地站在堂下等候大人传唤。
这等例行问询,有凤随出面料理,大理寺卿照例是不会露面的。
凤随坐了上首,先传唤了桑掌柜和桑娘子,请他们辨认与案情相关的一些物证。比如莹娘子房里的一些首饰衣服,以及春娘子房里发现的那块梅花玉扣。
这一堆东西,有些桑娘子认得,有些就不认得了。桑娘子生怕误事,又请凤随把她身边服侍的张婆子和使女阿燕传上堂,一起来辨认。
司空则将她们辨认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哪些是桑娘子赏的,哪些是莹娘子离开桑家的时候带走的私人物品,哪些又是离开桑家之后添置的。
分类之后才发现,还是离开桑家之后添置的东西要多一些,衣裳首饰看上去也更加体面,竟然还有两支嵌宝石的金发簪——这年头金银易得,宝石却少见。尤其因为宝石切割与打磨的工艺颇有难度,做工精巧的宝石首饰更是价值不菲。
桑娘子与桑掌柜看到这两支发簪,也有些懵了。桑家还没分家呢,俩儿子月钱有限,桑二郎哪里置办得起这样的头面。
再看到旁边那枚梅花玉扣,夫妻俩又是一愣。
桑娘子小声嘀咕,“有些眼熟,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桑掌柜眼神微闪,眉宇间露出几分疑色。
司空站在凤随下首,也注意到了桑掌柜的神色。
公堂之上,大家都端着架子,他也不好东张西望的,只用眼神偷瞟各人的反应,冷不防视线撞上凤随。
凤随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等了一下,就见司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
凤随有些无语的转开视线,吩咐堂下衙役传了桑家两位郎君上来。
司空这还是第一次见桑大郎。与桑二郎一身武人气质不同,桑大郎看上去就是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他的个头比桑二郎高一些,眉眼酷似桑掌柜,看人的时候神情淡淡的,自带几分宠辱不惊的文人风度。
他站在司空分类好的物证面前,冷淡的视线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扫过,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枚系着青绿色络子的玉扣,“回禀大人,这是晚生随身佩戴之物。中秋时家里摆酒,晚生多喝了几杯,转天醒来就不见了。”
凤随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又望了司空一眼。司空之前还嘀咕,说搞不好这东西是桑大郎的,没想到还真是。
司空与他对视,也上一脸意外的表情。
凤随转头问桑掌柜夫妇,“可有此事?”
桑娘子连忙点头,“过了节的第二天,大郎打发身边的丫鬟到后院来问过,当时也没人说看见这玉扣,不料被阿莹这贱婢偷偷藏起来了。”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
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干出这样没脸的事来,桑娘子颇为羞愧。
桑掌柜也微微颌首,“草民方才也觉得眼熟,还怀疑自己看错了。”
主要是大儿子很少进后院,在桑掌柜心里,桑大郎跟桑娘子身边的丫鬟不太能联系到一起去。
家里丫鬟干出这样的事,桑掌柜也颇觉没脸。
凤随也没说玉扣是在哪里找到的,只是让他先下去,留下了桑二郎在堂上。
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个外表一派明朗的青年,目光仿佛两把尖刀。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桑二郎起初还能保持镇定,慢慢的,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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