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刻的花开,也仿佛拼尽全力一般,只为了在这一刻,映着这月,这奔流的多情的江水,在天地间留下一场最绮丽的幻梦。
似醒非醒间,凤随在这春夜的迷梦里怅然若失。
他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似乎这乐声引着他来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一个距离司空非常非常近的地方。
他几乎就要触摸到他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了。
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那人却仍在纱帐之外。
他甚至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余韵散去。
席间沉凝的气氛重新活了过来,江林晚拿起酒杯,凑过来在凤随的酒杯上碰了碰,摇头晃脑的赞道:“果然名不虚传。”
凤随勉强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见纱帐后面的乐师们已经退了下去。
“听说好多人都想求这首曲子的曲谱呢。”江林晚又说:“不过都被温娘子婉拒了。”
凤随开始琢磨司空与温娘子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
今天这事,怎么看都像是温娘子在替司空打掩护……至于司空怎么会弹奏温娘子的新曲,这里面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如果司空是不得已才混进了温娘子的乐队,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与温娘子暂时结盟的话,凤随觉得,他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比如温娘子与司空共同防备的敌人到底是谁。
再比如,在温娘子也被人盯上了的情况下,要怎么做才能把司空给平安地接回来。
这样一想,凤随反而冷静了下来。
乐声再一次响起,场中换成了身着纱裙的舞姬。
宾客们都有些意兴阑珊,江林晚也一边小声哼着刚才的琵琶曲,一边东张西望,然后他用手臂碰了碰司空,压着嗓子说:“呐,赵玉,这小子来晚了。”
司空抬头,就见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从楼梯的方向走了上来。他身着锦衣,头上束着精巧的金冠,一张俊秀的面孔上带着笑容,从楼梯口绕过来的时候,还满脸笑容的跟公主府的一位老嬷嬷闲聊了几句。
“那一位就是陈夫人,”江林晚对凤随说:“殿下身边的女官,很受殿下信重呢。”
凤随也在留意那边的动静,从这两人的神情来看,赵玉恐怕是公主府的常客,而且还是颇受公主欢迎的客人,否则她身边的女官不会对赵玉这么一个落魄的质子这般恭敬有礼。
“赵玉跟殿下的交情很深啊?”凤随悄声跟江林晚嘀咕,“我还以为是传言呢。”
“好像不是传言。”江林晚晃了晃酒杯,目光隐晦的扫过主座前正跟公主寒暄的赵玉,轻声说:“听说赵玉经常出入公主府,过年过节的时候,公主也都会派人接他来府上小住。”
凤随的眉头皱了皱。
众所周知,永平公主年幼时也是养在太后膝下,虽然与崇佑帝并不同母,但兄妹之间还是很有感情的。
很多人会把永平公主的所作所为当成是判断崇佑帝态度的一个风向标。永平公主毫无顾忌的与赵玉来往,大家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崇佑帝并没有因为广平王造反一事而怪罪到赵玉头上。
这也是赵玉能在眼下的局势之中依然活得挺滋润的重要原因。
凤随没有那么多面圣的机会,他也不确定崇佑帝是不是真的对赵玉毫无芥蒂,他怀疑的只是永平公主的立场和智商。
话说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她真的能揣摩到崇佑帝真正的态度吗?!
江林晚与凤随是多年的交情,江林晚知道他要查赵玉,便特意找了这个机会,以私人交情的名义带他来开开眼。
否则像凤随这样品级虽然不算高,但却握有实权的朝廷官员,公主是不会主动给他下帖子的。
毕竟以公主的身份,与朝臣来往密切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是有忌讳的。
“赵玉好像还挺开心。”凤随嘴角微挑,远远的打量在筵席上如鱼得水的赵玉,“他知不知道广平王战事不顺?”
他发现赵玉与他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符。现实生活中的赵玉更像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纨绔,满脸都是纵情声色的恣意。
但凤随却不敢肯定这人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肤浅。
江林晚嗤笑一声,“既然交出了广平王在京城的探子的名单,以后他就得抱紧官家的大腿了。就算真的替他老爹担心……他敢明说吗?”
说着,江林晚压着嗓子跟他说悄悄话,“听说,官家想往兴元府增兵。”
江林晚的祖父官居太尉,天子近臣,所以这小子也经常能知道一些外面的人不知道的消息。不过他的嘴巴一向很紧,这会儿既然能向他透露朝廷要增兵的事,想来这个消息很快就要传开了。
凤随眉头一动,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些事,他不能插手,甚至也不能表现出关心的样子来。他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凤家的人,别真的让广平王的人跟辽人勾搭上。
“皇城司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凤随轻声问他。
江林晚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听说他们在满城抓捕火神教的人。”
凤随心中一动。
他可是知道,曹溶和张鸿目前正忙着清剿烈火帮的余孽,如今连江林晚也知道他们要对付火神教。凤随就觉得,朝廷这一次怕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清除掉这两伙儿联手作乱的祸害了。
凤随点头,“这是好事。”
江林晚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就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来,“火神教怕是牵连甚广。你大概还不知道,公主府里的那位陈夫人,呐,就刚才追着赵玉拍马屁的那一个,她也是教徒呢。”
这件事,凤随是真的不知道了。
“公主呢?”
江林晚想了想,摇摇头,“陈夫人去参加法会什么的,一向很高调,银钱上也大方,很多人都猜公主也是……这事儿解释不清,她是不是的……在别人眼里,她也是了。”
火神教和烈火帮的事,都或多或少与广平王有些关系。如此一来,势必要引起皇城司的注意。
他们一插手,无论是京畿衙门还是大理寺,都不大好过问了。
这也是凤随不待见曹溶张鸿之流的原因——爪子伸得太长了。偏偏还不能手起刀落,把他们的狗爪子给剁掉。
江林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开点。”
凤随有些无奈,“我想得开着呢。不管谁来做铲除毒花的铲子,只要能把他们尽数铲除,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你这样想就对了。”江林晚一笑,“今天带你过来,也不光是为了喝酒,呐,那边几个人,你最好也关注一下。”
凤随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赵玉身旁围着几个年轻人,正嘻嘻哈哈的斗酒。
“穿紫色袍子的那个胖子。”江林晚凑到他耳边说:“是通议大夫张世良的外孙。我听说,这小子手里有商队,想出关做生意,不知真假。不过,官家有意要让张世良做个督查,总揽押送岁贡一事……这事儿怕是有三五分的真。”
江林晚是知道凤随想要揽下押运岁贡一事的,所以特意提醒他一句,免得他蒙在鼓里,真出了什么岔子,再被别人扣了黑锅。
凤随也压着嗓子问他,“督查一职,太尉怎么看?”
江林晚摇摇头,“他呀,你还不知道么,才不会早早就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听说,朝中也不少人举荐张世良,不过官家的意思,是要过了年再议。我会在祖父面前再替你吹一吹风,不过能不能成,我就不敢说了。”
凤随在他肩上拍了拍,“谢了,兄弟。”
江林晚一笑,两个人互相碰了碰拳头,继续喝酒。
这个时候,司空已经跟着温娘子的乐队回到了梨花院。
一进门,温娘子就两眼放光的对司空说:“师弟,我都想留着你,不让你走了!”
司空松了口气,“没有出岔子吗?”
温娘子连连摇头,“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比你上次弹给我听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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