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脸皮,双方都知道了彼此的打算。
司空心想,安恪公主嫁过来是因为辽人要试探崇佑帝的态度,但后来凤家军一路北上的事实,也实实在在地激怒了他们。安恪公主的遭遇,明显的带着“迁怒”的意味儿。
这样算,他们也要为安恪公主的遭遇负责……
司空的感觉有些复杂。但他能说为了一个贵族女子的婚姻幸福就可以牺牲掉十六州的利益和百姓吗?
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全都是被历史的洪流携裹着的,身不由己的蝼蚁一般的弱小生命罢了。
徐严还在给司空科普这位公主的身份,“她父亲是官家的堂弟端慧郡王,临出嫁的时候封的公主。”
说着,徐严还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补充了一句,“端慧郡王跟左光书好得很呢,他们俩是儿女亲家……他的大儿子娶的就是左光书的嫡长女。”
司空顿觉乏味。
丞相左光书、太尉林玄同,这都是一伙儿的,在他们身上有一个很醒目的戳,多少年都不带变的,那就是:哪怕睡觉也要分出一只眼睛来盯着凤家军。
凤家军在他们的眼里实在是太不安分了,没完没了地打、打、打。军费年年增长,兄弟之国不断地抗议,而凤家军却对这些抗议置若罔闻。
大约在他们心里,凤家军只会制造麻烦吧,而麻烦的后果都是他们这些文臣出面解决的。
司空心想,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跟他们相比,官家的态度就要耐人寻味的多了。
他似乎一直在默许凤家军的行动……是默许,不是肯定。司空就觉得,官家大约也在犹豫,要不要彻底跟辽人撕破脸。
这种犹豫的态度,是在给他自己、给整个朝廷留后路。
却将凤家军推到最前沿立成了靶子。
第194章 说不完的话
两日之后,安恪公主的尸身在经过了防腐处理之后,安排人手送回了西京。
凤云鹤最懂得抓住时机,在他的奏章中,这个女子因为受辱死在了蓟州,这成了凤家军突然对蓟州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
至于官家信不信、端慧郡王和左光书信不信,那就不是凤云鹤要考虑的问题。反正他们把证人也一股脑送了回去,安恪公主在辽人那里受辱,被丈夫耶律荣锡像个物件一样赏给手下,这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且,辽道宗之前向大宋朝求娶贵女的时候,说好是迎娶正妃。实际上,耶律荣锡早就娶了正妃,正妃的娘家也是草原上很有势力的大部落。无论安恪公主的身份如何尊贵,她嫁到辽国,就是个小老婆。
过春节时,安恪公主在岁除仪式上被人整治,污蔑为“污鬼”,不论是不是这位正妃下手,耶律荣锡都是知情的,他公然站在了正妃这一边。否则也不会在后来的宴会上将她赏赐给手下了。
或者,这里面也有辽道宗的意思。
辽道宗对边境上凤家军的举动感到不满,耶律荣锡揣摩他兄长的意思,也乐意通过这个大宋朝嫁过来的贵女,隔空扇崇佑帝一巴掌。
司空起初还担心他们就这样将安恪公主的尸体运回去,端慧郡王会不会承认她的身份。后来才又听徐严说起,说这位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就身带瑞祥:她左手的手心里天生就有一个莲花形状的胎记。
莲花也是辽人所喜爱的,在他们的工艺品、图画当中常常有莲花的形象出现,因此对于辽人来说,莲花也是吉祥的象征。
“尸体可以有假冒,但公主手心里的胎记是不可能有人假造的。”徐严告诉司空,“这件事不光她家里人知道,京城那些世家大族都知道的。”
司空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也怀疑这个胎记真的是“瑞祥”吗?要是从她的命运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不祥的信号吧?!或者就是某种命运的预警。
可惜很多事在发生之前,没有人能够参得透。
有顺州的例子比对,蓟州也很快安稳下来。
城门口、主要街道都已经贴出了安民告示,每日有人轮流宣读。临街的店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开门做生意了。
司空每天的活儿就是带着手下的一众骑兵在城里城外各处巡逻,有闹事的就抓起来。他有一次经过西城门,注意到被他拆了门板的那一家已经换上了新门板,大约是赶工赶的急,门板上只刷了桐油,还没来得及上油漆。
司空因为那天晚上让这家的老人家受了惊吓,特意找人去打听了一下,听说这里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家里开着一家布店,生意也还可以。平时儿子儿媳都住在店里照看生意,老夫妻这边有一个从山西老家带过来的厨娘照料,平时做饭采买也都是这位厨娘忙活。
很普通的一户人家。在这蓟州城里,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他们就像蓟州城里的大多数百姓一样,其实并不关心治理这座城池的人到底是谁——那是贵人们该操心的事。
他们在意的,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城市是不是够安稳,米粮油盐有没有涨价,做小买卖有没有地痞流氓来捣乱等等。
大宋的军队接管了蓟州,生活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接下来的三年赋税还有不同程度的减免,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九月初,新上任的蓟州知军带着朝廷的封赏走马上任了。
凤勉也留在了蓟州,东门外原来的禁军营地被他带着人整治一新,带着凤云鹤调拨的一万兵马驻扎了下来。
如今顺州正与檀州对峙,而蓟州的位置正好与这两座州府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所以蓟州的安稳也至关重要。
何况朝廷派来的知军他们一时间还信不过。
知军一职除了掌握着对蓟州的治理权之外,也享有对蓟州守军的调兵权,但有凤勉坐镇,他这个调兵权就要打一个折扣了。
知军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他初来乍到,北境的形势又实在复杂,有凤勉坐镇,他虽然因为自己的权利被削弱而略有不爽,但也实实在在的多了几分安全感。
能被打发到北境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来做官的人,肯定没有什么过硬的家世,但这人在朝中有什么后台,有没有站队,这些事一时间并不好查。
抛开这些因素,这个人本身的能力、眼界肯定是有的。所以这会儿知军大人哪怕觉得凤家军的存在对他颇多牵制,但表面上也是毫无怨言的。
他不傻,在凤家军的地盘上作死,人家能有一千种办法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说这里不但打仗,偶尔还有马匪作乱,死一两个人,实在太平常了——哪怕他是个当官的呢。
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没柴烧啊。
与知军大人同路而来的天使也带来了朝廷对于凤家军的封赏。
凤随升任威武副军都统制,属于凤锦辖下的实权将军了。他手下的一众亲信也各有封赏,司空封了中军统颁。品级虽然还是正六品,但军阶还是升了,另外又得了一百两银子的封赏。
这一百两银子是朝廷的封赏,凤随赏给亲信的要比这个多得多。
这也是上位者带兵打仗常用的手段。边境地区大多荒凉,又兵荒马乱的,搞不好哪天小命就没了,犒赏再不够丰厚,谁肯跑来卖命呢?
凤家兄弟安顿了蓟州之后,凤勉留下驻防,凤随带着一众手下回到了顺州。
这一场仗赢得干脆利落,手下的这些亲信都立了大功。一回到顺州,凤随给他们都放了假。司空怕他师父担心,干脆拎着几件换洗衣服,直接搬到了驿馆来住。
李骞一见他就险些掉泪,又扒着他的衣裳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司空死活也不肯让他看,说自己一把年纪了,哪有脱衣裳给长辈看的。
李骞听他说“年纪”两个字,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但司空挨了巴掌,也还是坚决不肯给他看。
他越是这样倔着,李骞就越是担心,然后他就想了个馊招,让小鱼借着给司空送洗澡水的功夫偷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司空就防着他师父呢,小鱼在浴房里刚一探头,就见浴桶边沿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一把打磨得雪亮的手弩,三寸长短的弩箭正瞄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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