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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犬(131)

作者:文云木 时间:2023-04-27 10:44:20 标签:宫廷侯爵 强强

  他们一路上一言未发,许是马太快了,张口就要吃风,不过更是因画良之心里虚,不知道如何开口。

  直到快马一口气跑过连山,入了平原,再这样下去马的体力会撑不下去,身后的人才减缓速度,于马停下的一瞬。

  霍地搂住他的腰,整个人从背后欺身下来,像块包袱一样将他裹住了,死死压在马背上。

  “嘶……”画良之忍不住漏了声:“疼。”

  桂弘把脸埋在他的背上。

  他不敢抬头去看。

  画良之背后隔着冬衣厚棉,依旧清晰感受到热流浇透衣料,湿暖的透到身上。

  “怎么又哭。”

  画良之话音刚落便发现自己的情绪怎好像也不受控了,鼻腔里一股又一股地疯狂涌着酸意,他要把骨节塞进嘴里,才能在半晌后平静说得出下一句话。

  “阿东,好了。”画良之道:

  “狗崽子出息了,靠自己赢了心魔。”

  那沉重的脑袋略动两下,闷闷发不出声音。

  “回去吧。”画良之轻声道:“早点回家,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桂弘磨蹭了一会儿,伸手从后边扶住他的下巴。

  画良之腰背一僵,没等桂弘开口,自己反先解释道:“我没下狠手……”

  他没听见桂弘应声,反而那手硬是拗着要掰他的脸过来。

  可他失血到现在眼前发黑,哪儿有力气反抗,闹得画良之心里更不是滋味,不敢给他看,于是两只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好。

  总之像做错事般不敢同他直视:

  “没下狠手,没下!反正……”

  “反正什么。”

  桂弘的眼红得像是在从地狱爬出生天的煞,觑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画良之的脸。

  血印干涸在脸上,桂弘手背根根青筋凸起,看得出绷着很大的力气,却只是轻轻沿着伤口描蹭。

  从左侧颧骨斜斜向下延伸到耳根,伤口确实不深,但毕竟是在脸上。

  多半总是要留疤的。

  “反正……我不喜欢。”画良之嗫嚅道。

  “那也不能因为那群人糟蹋自己。”桂弘咬牙切齿,快要瞪出火。

  怎奈那么凶的表情下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三两下划拉着把画良之圈进怀里,箍得可紧,好像有人要跟他抢。

  忍无可忍地低下头,吻了他脸上的伤口。

  小心翼翼的吻轻盈绵延,略微蛰痛下是万般关切,带着珍重的怜惜。

  他在吻他最珍惜的瑰宝,捧着也如翡翠怕碎了的,怎就因那帮子蛮人……

  “我说,比起这个,我可能有更急着要治的——”画良之被挤得太疼,又感觉他像只狗似的舔得人发痒,哭笑不得:

  “混帐东西,原来你只会疼这张脸啊。”

  桂弘眼里波澜荡漾,从怀里放了人。马的速度一旦放慢下来,大雪下的二人只会迅速白了头。

  画良之肩胛上冒的血不止,半边甲衣全成了红的。他心疼得看不下去,扯下画良之背后披风要去堵伤口。

  “别用这个。”画良之出手做止:“你把它叠好了,换个什么东西……”

  眼下手边再没了什么东西,两人外边套的都是甲,哪里找得到什么软布。

  桂弘更是急得发噎,情急下着慌拿手去堵,只蹭了满手热黏半干的血。

  与此同时,在他眼中那弯热浪凝成冰霜之前,想到些曾经某些教诲,终是咽下口水,声音略带沙哑,干渴地询问:

  “求你件事。”

  “讲。”画良之道。

  “我想亲你一口。”

  “……”

  画良之登时浑身发毛,没敢相信自己耳朵:“……什么?”

  “不是你说的,别寻什么借口,想做直说。”桂弘眼里是血红的,那般紧迫的目光还没从刚刚绝境中走出来,整个人仍是十分僵硬。

  “我是……”画良之现在有些头晕脑胀,没法子跟他拌嘴,飘忽忽地说不上话来:“我那是……”

  “行不行。”桂弘问的直截了当。

  画良之没想到他会这么跟自己说话,那表情认真得好像什么破罐子破摔,没了明天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本来疼到煞白的脸一下子涌上血色来:

  “你刚不是亲着了,还问……”

  桂弘眉头一蹙,两眼紧贴着画良之的脸。他把他脸上的血舔干净,视线认真往下移了半分。

  “我是问,亲嘴。”

  画良之心底咚地一声撞得发麻,脖颈子也烧得厉害,简直比伤口疼得还熬人,他想停下这份手脚不安的局促,连忙道:

  “不行,不行,不行……不是,我有什么好亲的啊——”

  “是你让我直言,这会儿又不许,你身上疼,我不想来强的。”桂弘眉头拧得更深,狠着声把央说得像逼迫:“那换个说法。我头次胜了心,我要你奖我。”

  画良之垂了脑袋,胸膛里的东西轰隆响得像是风雨夜的雷,他认定是自己失血过多,身子要撑不住的前兆。

  那小狗崽子若是不得了满足绝不会罢休,想尽快歇下,唯有小声道:“那你赶紧。”

  那一刹桂弘啪地猛甩马鞭,得闲休息食过枯草的马来了劲头,冲得画良之措手不及——他还是个杯桂弘掰成半斜跨得姿势,一下子失了重心往后仰去,眼睛骤然瞪大。

  恰赶此刻一只手捞到他腰间,稳住身形不说,将他一把拥进怀里,嘴唇撞得结实。

  “……!”

  好在桂弘没再往里撬去,许是心疼自己重伤,不敢乱碰,但也没舍得把自己放回去,抵着额头又含了泪儿,咬着牙闷语问:

  “雪不来呢。”

  “……”

  “哥,这雪若是不来呢。”

  “会来的。”画良之颤声道:“楚神棍……这点我还信他。”

  “或是再来晚一刻呢。”桂弘的嗓音越压越低:“你打算做什么了,你为逼我破这屏障,自己赢得了本心……你是打算做什么。”

  画良之把头埋得更低,低到几乎顶在桂弘的胸腹上去。

  无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屈动几下,嘴里太涩了,涩得出不来声,胸口一阵阵被抽筋扒骨似的疼。

  “我不择手段的护你。”他隐着情绪,努力使自己假作平静:“是职责。”

  “那陪我出生入死,辞官被贬入陋舍,也是因职责。”桂弘问。

  “嗯。”画良之沉默半晌,道:“我是宫中禁卫,又是你王府护卫。”

  “那么寒山冷夜,你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费尽心思喂我养我,替我受责受骂,背着我翻几座山头求医,也是职责。”

  “……”

  画良之指尖颤得厉害,喉咙里哼出的声音愈发细小,辩解道:“是,我想留在山上,就得好生照顾你,不让人挑了刺。”

  “再没了?”

  “……没了。”画良之闭上眼。

  “真没了。”桂弘心有不甘。

  “……”

  “那你呢。”桂弘追问。

  “我什么。”

  “你的人生。”他道:“你自己的人生,意愿,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画良之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哗啦啦地往下塌。

  “别问了。”他战栗着倒吸几口气:“别问了……”

  “你不想自己许就在那儿死得凄惨,不计后果,命说绝就绝,脸说毁就毁——口口声声说什么职责,画良之,你心里怎么想的?如今你我活着出来了,畅快吗,舒服吗!”

  “不知道……”内外交错的疼快要让他撑不下去:“命没绝,脸也没真毁,你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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