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也罢,反正生就是两个烂人,烂人配烂人,没什么不好的,看见就看,更何况他那时候精神不好,刻不出个四五六的东西,狗趴的字乱七八糟,就当什么普通的疤糊弄过去——
“奶奶的……擅自动谁的人呢!!!”
门口一声震如洪钟的怒吼,画良之瞬间软了身子。
他把最后一丝力气全用在跟季春风扭着反抗来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瞬间得救,旋即啪唧瘫回榻上,多半个音都再哼不出来。
桂弘从外边气势汹汹踹了门进来,氅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束带没系紧,散了领口,露出大片明晃晃的胸肌,结实得凶人,便更衬得这人一对儿紧蹙剑眉下的厉目内,几乎杀死人的险。
不过这般衣衫不整招摇着甩袖进来,论谁看了不都是个刚从什么不好地儿出来的放荡公子,此刻手里就差一壶即将敲到他人脑门上的酒壶——
屋内下人们匆匆退到两侧,全是低头垂手不敢出气。
季春风如此更咽不下这口气,夺前一步连礼都未施,秦昌浩赶紧去抓他衣服,也拦不住这人积怨出口:
“太子殿下既然不心疼忠臣性命,此时何来假作慈悲的探望,反是别被血腥味脏了您心情,耽误了享乐——
他话到一半,忽见桂弘大袖下有血沿蹭破皮的指尖淌下,滴答着往地上流。
后边一阵急忙忙的脚步喘着气停下,是个年过半百的太医抱着药箱,缩头探脑不敢往里进,视线与季春风对上一瞬,紧着使眼色地飞快摇了摇头。
桂弘缓慢移了眼珠子到他身上,借着些身量的差,冷睨道:“接着说啊。”
第105章 饮血
季春风瞄了眼门外那太医,莫名弱了气势:
“……画大人倒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样的主。”
门外太医霍地闭眼,嘴里头“啧”地一声,往地上狠狠跺了脚,又将食指凑到嘴边,拼命往他那儿做噤言的动作。
“嗯。”桂弘竟是闲淡一哼,往前踏上几步,视线黏在榻上昏昏欲睡的人身上,道:“季大人若是都骂完了,可以滚出去。孤还有话要同孤的人说。”
“我……”
余光下门外的太医使劲儿朝他做着招手过来的动作,秦昌浩早就看出不对劲儿,俩眼都不知道该在谁身上停留,眼瞅着季春风被堵住了嘴,忙是借机拽着他从屋里头出来。
还怕他不放心,贴耳小声道:
“里头有医师在呢,画良之命大,你用不着担心。那疯子若真对咱之之不管不顾,想要他死,也不至于用体温裹着人一路跑回皇城——我若不是亲眼见了怕也跟你一样不信,但他那马冲进城后第一句喊的可不是‘父皇饶命’,是找医馆给他‘救命’。”
季春风气得翻了个白眼,前脚刚从门踏出来,那太医立马追到他旁边,紧张道:
“骁卫大人可不能再妄言,吓死在下。”
“怎么?”季春风再耐不住,破口骂道:“今儿怎么一个个的全给那疯子说话?画良之要死了你们是一点看不见!”
“呦……”太医一抖,瑟缩道:
“大人讲什么享乐,太子殿下穿成那样,那是——”
“狗都知道是抛下他尽忠的部下,寻什么色。”季春风哼道。
“害!”太医忙扫了四周,摆手压低嗓子道:“是殿下弃阵脱逃,这般大罪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轻易放了,才赏了三十的鞭子——这会儿皮开肉绽的也不让下官治,非要跑这医馆来寻人……”
季春风骤地哑口,心头惶然一荡,往回那闭紧的门望去。
桂弘在屋内遣了下人出去,只留个医师在里头,回身从架子上取面巾把手上血擦洗干净,瞥见画良之半睡着没往自己这儿看,稍稍松了口气。
“殿下。”
医师见他不动,势必要在屋里待下,小心问道:“画大人眼下需动刀施术,您且是回避片刻更好。”
“不回。”桂弘回得生硬:
“动你的,当孤不在。”
说罢取下画良之道面具,指着他脸上的道子跟发愣的医师道:
“待会儿弄完了,把这儿也上些药,尽量让它淡去。”
医师不敢耽搁,从箱里掏出木块启开画良之的嘴,让他咬着含住,随后取出薄刀,泡酒少顷。
桂弘见画良之眯着眼睡,置之度外无事人似的,反观自己心里头又紧又疼,往前跪坐在地,握住那发凉的手。
这种失血冰寒的触感握起来并不像活人,他早就怕极了这般温度,即便知道伤口不中要害没什么太大危险,但总是像上回从鬼门关把他抢回来似的。
让他产生如握沙般随时流泻殆尽的恐惧。
画良之虽是困若丢魂,但五感仍旧敏锐,医师的薄刀一点点削上坏肉的时候——
他还是疼得骤醒,下意识捏紧握着自己的手。
起先咬牙阖目忍着,但那刀尖总要往伤口里钻,刮骨似的眼冒金星。
到底是疼得咬不住堵嘴的木块,顾不上丢人什么,呜哑憋喊得声嘶力竭。
血染得身子下那块儿被子通红,伺候的小侍在旁接嘀嗒落下的血,到最后盛了大半盆,刺目,瘆人。
桂弘眼里被血色映得鬼红,瞳孔紧缩成一点,死咬住槽牙道:“到底还要放多少出来……!”
医师不敢手抖,忐忑道:“没……没别的法子,不将箭头带进的脏物铁锈清净,而后不愈,生出大炎可要无救……”
“那你快点!”桂弘耐不住性子:“我给他养出那么多的血多不易,你这会儿放起来倒是不心疼!”
医师哪儿敢把莫名其妙四字化作神色挂在脸上,畏畏缩缩答:“是是,是……小人尽快……”
桂弘心疼得像是手狠劲捏着心肝榨血,他开始想自己就是活该心疼得喘不出气。
废物一样活了这么多年,一点病痛就连身子都操控不了,连累他替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三十鞭远远不够,他身上还有他先生和凤离的命,柴东西的命,自己二百五十护卫队的命。
画良之不该独自疼到死去活来,我当偿的。
想到这儿干脆拔了画良之嘴里咬的木快,闹得人一声尖叫出来,在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把自己的胳膊塞了进去。
“你咬我。”
画良之人都傻了,那剧痛一遍遍从伤患处排山倒海地往身上侵袭,牙关都成僵的,必须要咬住些什么东西来缓解。可这忽然换了条胳膊进来——
登时气得眼前发黑。
“他娘的混蛋东西!你要我怎么下得去口!”画良之在喘息之余厉声骂道。
“咬,像我小时候咬你似的。”桂弘声音忧沉,眉目里染的全是郑重。
“我操你大爷的桂棠东!我他娘又不是属狗的!”
操刀的医师被这俩人的一问一答惊得手抖发愣,还那儿敢下刀。桂弘见状气急败坏,全把气撒到了医师身上。
“不救了?啊!停手干什么!大人是把后事都处理好了的意思吗!!!”
医师慌慌张张低头闭耳,拼住心神不敢手抖,继续下刀。
这薄刀真的太疼了,割在本就发炎肿胀的伤口上,简直就是酷刑,让人死去活来。
画良之再是竭尽全力含着桂弘的胳膊不敢咬,快把他八辈祖宗从坟里骂出来,可一刀下去,他总归是个活人。
剧痛没法控制,两排牙吭哧一口陷进肉里。
桂弘噤声挺着,当跟他一起疼了。
血腥味滋进画良之嘴里,黏黏糊糊的腥咸实在是恶心至极,完全难以下咽,只能全含在嘴里,到最后血混起口津顺着嘴角往外流,跟个什么瘫子傻子似的。
直到包扎终于结束,画良之早骂不动,整个人都跟脱了水似的被汗冲洗得透,长发根根黏在身上。
加上失血惨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把牙拔出来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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