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大人,莫要装模作样了,你真当我是傻子?啊,义父,替他卖命,孝顺……频繁出入曹亭廊寝居,呵呵呵哈……”
恶鬼瞳孔再是一缩,眼白几乎占了整面瞳孔,骇声道:
“和你那见钱眼开的贪官父亲项伦一样!不不不,您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人卖的是人性,尊严,你连身子都肯卖!”
项穆清面如死灰,攀着用尽力气余下去绞拽他衣领,强咬着打颤的声线:
“你监视我?”
“真恶心。”靳仪图根本没有理会项穆清半句,亦似是对监视一事不置可否。
“那满是尿骚,年老珠黄的臭阉人也下得去手。项穆清,你可真恶心。”
靳仪图一字一句都是刮骨的刀,冷漠无情,冰凉把他尊严,羞耻心,脸面,傲气,全像瑶琴上一根根的琴弦。
一根根的挑断。
胸腔内反复共振悲鸣,割得他鲜血淋漓,凌迟似的疼。
“……你再说一遍。”
项穆清全身发抖,把牙咬得铁腥味溢了满嘴:
“你真当我是如此了。”
“不想项大人把自己从头到脚养这么极品,竟是为了讨好那半截入土的老太监。”靳仪图像个无心人一般把话说得决绝:
“我一想到你用那和老太监欢愉的物什与我做过,我真觉得恶心得要命。我看你倒不如那西楚的小官儿干净,至少人家,心是纯的。”
“闭嘴!”项穆清红了眼,声音早就成了嘶哑:“你闭嘴……”
“我闭了嘴,没人说,项大人便能自欺欺人觉得自己高贵,干净了?什么好玩的呢,两腿间空荡荡的阉人,怎么,是他耍得巧玩意儿了,花样多了?那老禽兽总不会要您踩了他在上头。”
“……你当我是愿意的。”
“你当我乐意!!!”
“愿不愿意,反正您做了不是。”
烛影颤晃,也耀不明项穆清青白无色,死人似的脸。
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靳仪图,看他在烛影下阴鸷讥诮的黑眸,脸上溅的血凝固成痣,薄唇抿死,嘴角天生自带的微卷,如今在他眼中竟是何等戏虐。
眼神黯着光,只把火苗映在其中,烧着他的心脏脾肺,任凭五脏六腑声嘶力竭的叫喊。
辩不出声。
他说得对。
他说的没错啊。
像个该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罪人仰望着阎罗大王,项穆清直至这时,才终意识到他可是靳仪图啊,是一夜斩百人的恶鬼,是活剥人皮,是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活鬼煞。
我竟还曾有过错意,竟还妄想过驯服,竟以为能触其软肋……
是我错了,靳仪图不是猎犬,也不是孤狼。
是啖骨肉,饮人血的魔。
“靳仪图……”项穆清心疼得连咬牙吐字的力气都没有。
“别逼我恨你。”
“谁又在乎。”
靳仪图挎上剑,推门出去前留的最后一抹蔑视,下三白的眼冷得碎了骨头。
两日后。
画良之在院内舒展拳脚,看眼前扑腾下来一只鸽子。
他抓了鸽子递给抱着暖炉,用纱布裹成粽子栽歪在榻上的桂弘面前。
第70章 李代桃僵
其实这疯子也没伤得那般浮夸,不过金枝玉叶,娇惯,哼唧,赖皮,得好生养。
几日下来,画良之不禁生了好奇心,为何桂弘杀了人,都没有半个官府的人来追抓,而他也像知道似的,怪不得自己怎么催他跑他都不肯挪窝。
就算是陛下不想把事儿闹大,可桂弘这当千刀万剐的疯子,不得不说,能如此平安活着,那简直就已经是陛下几近极致的偏爱佳宠了。
许是那老父亲知道自己一念之差害死亲生儿子,便将一切赎罪的心思,自责的心思,未尽的悔念,全强行加在他身上了?
反正他也闹不到哪儿去,顶多杀个人了,还阴差阳错当成净了逆党,如此一想,倒还真没抓他的理由。
呵,他若不是个疯子啊,嫉妒心重的大皇子估计要忌惮得暗下杀他千次。
桂弘闭着眼,连挪个屁股都要哎呦吟上几声,苦个脸让他读了。
这些日子的风平浪静,画良之虽意料到是陛下有意压了风头,可他不觉得桂弘白闹了,但信中所言,这些日陛下常留于德惠娘娘的寝殿,许久没召过大皇子共议国事。
看来信任的桥,已经裂了缝。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最后一排字。
侯卫辞官。
画良之惊愕抽气,道:“项穆清?他在这关头……”
桂弘死死拧着眉头,才刚说陈皇后之事毫无动静时,都没见得他神色如此,
然侯卫大人名字一出,他便不适凝眉,只叫画良之觉得二人关系好不一般。
毕竟篇幅有限的一纸传书,何必费事加上这一句与他无关之人仕途如何的话。
“可惜啊。”画良之轻叹,瞄眼试探着瞥着桂弘的反应:“项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
果不其然,桂弘拽声抢了话。
“哪里好了。”
“那你得问哪里不好。”画良之提着眼楣打量他,边掰起手指头,发自肺腑叹道:
“家世好,性格好,箭术好,长得也好。人可是皇城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啊,风姿洒落,人才出众,举笔成文,年轻有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助人为乐的事儿也不少做,能有几个大官家的少爷看到路边乞儿还赏眼掏银子的。”
“又是三天两头请咱们吃酒,禁卫兄弟们以前遇了事儿,也都托他帮持,毕竟说出身和面子,还没人抵得过他。”
画良之说着话,竟还把自己说进情绪里去了,不甚警告:“你可以说我是见钱眼开的小人,骂我像条狗,那是我该;可若说项穆清半句不是,我都跟你急。”
“……是吗。”
桂弘沉吟片刻,从榻上下来,紧了紧身上紫狐皮的大氅,站在门前看积雪覆满园,冬日寒气闻起来舒心。
“你都这么说了,那他本该是个好人吧。”桂弘看似无心地望满地银装素裹,雪荧着光。
看久了,瞳中难免显青光难耐,正如美景不可多得,人生难得万全。
“只可惜,命不好。”
桂弘往怀里揣着手,心思沉静下来却似万般怅然。画良之站在下面看他,某一刻褪去顽劣轻浮后,硕长英挺,他好像只需站在那儿。
融雪惊雀,扑碎玉满漫天。
浑浊眼中装的都是世事人情,万里江山。
画良之不禁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意,羡叹,但还是唤自己清醒回神,别对这自控不能的疯子起什么没用的期待。
“胡说什么呢,他的命再不好,能坏得过你我?内情不知,但至少他父母健在,宠爱有加,那这人间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什么世态炎凉敌得过。”
画良之摇摇头,扭头练起枪。
托那楚狗人的福,眼下左腕恢复得顺利,虽然耗力的时候依旧会隐隐作痛,但好歹是勉强算灵动自如,握拳动作时也不再发抖了。
桂弘冷不丁乜了画良之一眼。
“他哪来什么父母。”
掷出去的枪头偏了线,擦过瓷碗撞到墙上,当啷落地,没了下一式。
“不过是颗李代桃僵的棋子罢了。”
——
夜半的护国将军府,当下虽是个空空无主之地,但也免不了四处兵甲重镇。
把门的两小兵立得跟石狮子似的标志,更夫刚敲过锣,这会儿道上没什么人。
远处挑着的灯一跳一跳朝这边缓慢飘来,小兵闲来无事,动了眼珠子看了会儿,原是个提着竹篮的老头坡着脚过来。
那老头满脸皱纹,背佝偻得块叠成两折,穿的也破,寒风里哆哆嗦嗦提灯走着。
巧就到了将军府门前那块儿,脚下一虚,咣当跌在了地上。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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