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稳。”桂弘悄然卷起嘴角,偷偷露出个甚是无可奈何得神色:“哥,你看这城内曾是万家灯火,上元中秋烟火鼎盛,谁家求的不都是个一世安稳。而今这神愿重担落到我身上——他们信我,为我守城为我奋战,求的便是我能带他们赢,带他们谋条生路,我不能辜负。”
“所以我没管他们。”画良之转了身,把桂弘从自己身上推起来,水雾让那双飞梢狐目更显得含情脉脉,酥骨柔情。
“我画良之是个贪财自私的小人,所以只为你一人而战,你护你的大昭百姓,我守你一个。”
“怎么回事儿呢。”桂弘的眼中装不下那双让他身心震颤,随时要化身猛兽囫囵吞食嚼碎的勾人眼,羞意上了头,搓搓鼻子侧目盯起周围一些无关紧要的瓷瓶桌柜。
“我不是说好要会在你身后护你周全,到头来还是成了要你护着的崽子。”
“毕竟你本就是个狗崽子。”画良之不禁一笑:“技不如人,少装大头。还不如乖乖跟在我屁股后头,紧要关头喊一声‘哥哥救我’——”
桂弘羞愧极了,脑袋耷拉在肩膀上显得他极长的身量都缩了许多,闷闷不吭盯着那花架上的青瓷。
几许过后,画良之心觉自己也释怀不少,刚刚一场闹剧失的魂儿也回了大半,但还不由揉了揉屁股:“行了,别光杵在那儿,我不走。赶紧坐下,呆个什么劲儿——”
“哥。”桂弘愣愣道。
“又怎么。”
“那青瓷……”
“青瓷?”画良之顺他看去。
四脚花架稳稳立在地上,青瓷是底窄口宽的瓶子,玲玲叮叮发出些微弱的脆声。
“是不是在摇。”
画良之顿声与他勾眼对视。
一并破门而出,奔冲到屋外正欲临城楼眺望,一枚利箭嗖地贴面而过,当一声钉在墙上!
画良之猛将拽桂弘蹲至墙挡后,背后传来传令官急声大呼:
“夜袭!敌军夜袭!”
照明的火把腾然如长龙点亮城墙,士兵迅速提刀上城,蹬阶的脚步声齐刷刷震醒一个不眠夜。
“布特怎选了这大晚上进攻!”桂弘扭身扶着砖石从洞口向外窥去,城下一片漆黑,南疆人灭火集军,奔向火把高照的城楼发起突袭,铁甲踏得地面轰隆,箭雨铺天落下,杀得措手不及。
“我们白日的使其火炮伤亡惨重,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整齐大军重振旗鼓。”画良之捏拳道:“这是准备放手一搏吗!”
桂弘大惊,望脚下本是一片漆黑,却忽地闪出万把火种,叛军已然接近城下!
“速速护城!”桂弘扯声怒吼:“让屯卫立刻就位,南疆准备急攻,投石车已经到位,阵脚不能乱!”
“——轰隆!”
话音未落,一声投石巨响撞上城墙,悄然靠近的投石车在近距离下抛出的巨石势无可挡,顿时是个砖石倾倒,裂纹骤现!
好在城墙背后夯土结实,砖块大面积的剥落并不至于整面城墙轰然坍塌,那夯土铺垫成山坡之势顶在城墙后作支撑,如此一来皇城城墙固然难破,但头顶碎石飞砸下来仍是危险。
詹勃业见状立即唤人冒碎石冲上坡顶,寻得墙面被撞出的缺口,经验丰富的老将暴喊:“刀车!快架刀车!”
身后屯卫立即推刀车顶叛军直上,刀车车头为大块铁板,板上均列十六刀刃,补塞在豁口处将利刃对外。
布特一马当先,望眼城墙顶大桶大桶泼下的石漆火光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冒然登城怕只是白白损失兵力。
白日里早见识过这不知名的黑漆威力,只需一丝微火遍能大烧百人,损伤惨重,断不能用以往强登的方式破城,此番急于突袭,他所整出的部队无法分出小队,就是打着重势强压的算盘。
若登不上去,那就想办法砸烂他的城墙!
“继续抛!”布特大刀挥起道:“竹梯难搭,那就寻出墙上裂缝,挤也要挤进去!”
南疆叛军冲到城下寻裂口试图强行破入,尽力往缝隙中挤。
刀车挡前,尖刃串得全是来不及反应横冲进来的人。
耐不住南疆人多势众,箭又如雨下,裂缝一道有一道现在墙上,刀车难以迅速到位,不断有蝗虫般的叛军挥刀直入。
“小兔崽子!”詹勃业愤极抛出手中火把,提斧冲上:“敢给爷爷地盘撒野,活腻歪了!”
他手中双斧奎木与尾火皆是钝刃,山似的一击便可连头盔一并砸碎颅骨,击烂护心甲,当头下去七窍爆血,独身塞在缺口之处一夫当关,见一个砸一个,血溅得城墙通红,瞧见个长得像是小头目的人,粗声如豹:
“过来啊!”
猃虎也无退意,抡刀猛砸斧刃,撞的虎口发麻倒腿几步,拿手一抹脸上血污,龇牙狰狞咧笑。
“穷途末路的帝王狗,垂死挣扎罢了!”
詹勃业哈哈大笑,提斧扛到肩头挑下巴嘲道:“截你娘头,你爷我好歹是帝王家的狗,你是什么,路边食屎的疯狗!”
猃虎大怒,登墙跳身劈刀直下,詹勃业横抡钝斧当地挡下攻击,那猃虎也非一般勇士,竟能硬扛下这么一击,敏捷曲背直捅下肢——
詹勃业的重斧带出惯性,不好像刀剑一般肆意上下挡护,利刃在护膝铁甲上磨出火花,寻缝隙挑断束带,自当得意破开了詹勃业的甲,欲图再攻,却听“咚”一声响。
詹勃业竟抛出左手重斧正中猃虎前胸,叫他整个人跟张纸片儿似的撞飞到墙上,顿时口吐鲜血,浑身骨头断裂。
“啧。”詹勃业百般嫌弃地低头看了自己被挑掉的腿甲,稍微有血渗着刀口处流出,并不严重,只是缺了半条腿的甲罢了。
“还以为多他娘的厉害。”詹勃业甩甩缺甲后轻重不一的两条腿:“才学会汪汪叫就出来咬人。”
他转身望城墙逐渐扩大的缝隙处,试图挣脱刀车跻身进来的粥粥敌军,一口呸掉粘腻血腥味,朝身后禁卫洪声吼道:“去告诉太子殿下安心镇好城上,我詹勃业今日为他死守城下,只要我在,一只苍蝇也不让它活着进来!”
***
半时辰前,白虎门上。
白虎门镇守兵力不大,多半都是临时奋勇提刀的年轻热血百姓。
除却几百楚东离曾为桂弘曾栽的私兵,南温海其实并没有太多熟悉的人在这儿,正赶白日里战得辛苦,多数的兵都蜷去城脚下休息睡觉,为明日防御做体力准备。
接近夜半,南温海才打点完伤员人头,抱剑准备到城上寻个避风的地儿眯一小会儿,才刚坐下,就听见耳边窸窸窣窣有人小声交谈。
他起先只是觉得闹央,扭头想让人静静,定睛才看见阴影里头闪着几十个人影,全是奉命来他白虎门下充人数的年轻人。
——“是吧是吧,是他!”
——“我哪儿知道,那地方我也没进过,谁要和男的……”
——“你哪儿懂那些个银子多的花不了的达官贵人玩些什么趣儿,依我看准没错,披甲也藏不住那姿色。”
——“哎呦喂,议什么议,不就是长得漂亮些,也不能揣测咱协领是西楚的……”
——“准没错!我曾有幸远远见过一次,就是他没错!这皇城哪儿还能有第二个男人生得那副勾魂脸,过目不忘啊!”
——“嘘,小声点儿。”
——“噫……你可别恶心人了,谁要听个官儿的指挥卖命啊。真要是他,我立马卸刀!”
——“就是就是……”
——“不行,我得去问——”
人群窸声半天,终是有个男人啐地一声拔起身子,撸起袖子往他这儿来。
南温海困厌厌地掀开眼皮撑身站起,端了胳膊等他过来。
那男人怕是正年轻气盛,外加不识礼仪,连礼都不行径直过来。一群人本早就因自己这边儿的协领是个细皮嫩肉的美男子而心存不服,这会儿又起了这等疑心,自然不乐意,当头要问:“协领,您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