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白这话说得也没错。
他们在外人眼里,包括在宁灼心目里,都是经年的对手、死敌, 只是因为利益才暂时忍让。
单飞白落到宁灼手里,就该被他攥在手掌心里,攥出血来才好。
……但单飞白说这话的语气很怪, 带着点可笑的骄傲和理直气壮。
好像他挺乐意被宁灼管着似的。
宁灼说:“你今天出去,我可没管着你。”
“我是偷跑出来的。”单飞白, “所以你要管教我。”
说着,他自自然然地捉起宁灼的手,往他脸颊上拍了一下, 同时配音道:“啪。”
他垂下眼睛, 真诚地望着宁灼:“用鞭子抽吧。小时候你就用那个打我的。”
宁灼没笑。
他知道单飞白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按理说,单飞白身为雇佣兵, 跑去参加自家学校的校庆,是一件不大自然的事情。
好在过去的单家、现如今的章家,被单云华留下的一纸合同折腾得上蹿下跳,一直憋着劲儿想找回单飞白,和他“谈谈”。
单飞白陪着宁灼,安安分分在牢里蹲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他们找他快要找疯了。
既然那边催得急,单飞白也顺畅地应承下来:“正好最近我们学校120周年校庆,有事到那里找我吧。不过我的自由时间不多,只能偷着跑出来,谈不深,也谈不长。另外找个‘好时候’吧。”
章家那边急得已经快要火上房,单飞白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没能察觉到他一席话的险恶用心。
上次,章荣恩面对面领教了宁灼的凶恶,这辈子都不大想要和他私下碰面。
章行书更是软脚虾一只,胆子不比鸡大多少,看到弟弟都要腿软,更何况是宁灼。
所以,经过一番家庭会议讨论,他们决定将“哥伦布”号12周年的纪念晚宴当做一家人重逢的舞台。
这正中了单飞白下怀。
单飞白算准了,全家除自己之外满门软蛋,他们又和宁灼撕破了脸皮,不会答应私下会面。
近期最受瞩目、最盛大、又能让他们面对面交谈的活动,也就是那场纪念晚会了。
果然,单飞白一句也没有提“哥伦布”纪念晚宴的事,他的便宜大哥就眼巴巴地把请柬送了过来。
自己既然是“私逃”出去的,回来后,再由宁灼补上一鞭子,情节就更自然了。
宁灼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后,平静地挪开。
他知道单飞白说得有理,可并没有马上去取鞭子。
宁灼说:“跳完舞再说。”
单飞白哦了一声,转过身去,想再在镜子前确认一下自己的打扮。
在抬手整理胸针的时候,单飞白反应过来,动作微妙一顿:
……他是不是舍不得打我了?
这个认知,让单飞白端惯了狙击枪、向来稳得一丝不乱的手指出现了狂喜的微颤。
当他转过身来时,手指的颤抖已经停止,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索性不管了。
这些年宁灼一直在忙,有时间杀人,没时间跳舞。
但他在肢体协调度上显然是有点天赋的。
手忙脚乱了一小阵,他就能在轻快的舞曲中跟上单飞白的步调了。
而且他的筋骨天然柔软,很适合学女步,单飞白就往女步的方向引导他。
宁灼对此一无所知,学得认认真真。
单飞白得了空,在这样的近距离里,放肆地打量起宁灼来。
小时候,单飞白就对着宁灼的腰身琢磨过。
当时他的思考还不带风月色彩,只是单纯地感到好奇:
在他的印象里,打架输赢的决定因素是吨位和体型。
宁灼得是个虎背熊腰的好汉身量,才配得上他这一身实力。
可是,他的腰就那么简单的一握,只需要他再长上三年五载,不就可以一把把宁哥勒进怀里了吗?
后来在废弃停车场截停宁灼时,单飞白从后抱住了他。
验证过后,单飞白发现他小时候想得并不差。
在单飞白心尖滚热地回想过往时,一曲终了。
他没能忍住,在松开手前捏了一把宁灼的腰。
按照单飞白的实际想法,他牙齿作痒,很想把宁灼咬一顿,最好是咬出血,咬出疤。
跳出了一身薄汗的宁灼不知道单飞白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被他那一摸摸出了一声低低的气音。
他的腰身敏感,受得打,受不得摸。
尤其他觉得单飞白那爪子不怀好意,刚才那一摸,绝不是好摸。
他狐疑道:“……你干什么?”
单飞白背过手,在身后轻轻搓捻着手指。
“宁哥腰细,我羡慕呗。”他长得好,矫情起来也是天然的一段风流:“我这么一个黄花大小伙子和你贴那么近都不怕被占便宜,宁哥还怕。”
听了他那自称,宁灼险些又笑起来。
笑到临头,他又收敛了神情。
下意识的,他并不想任由自己在单飞白面前这样“放肆”。
宁灼的直觉类似于动物,他对“危险”向来敏锐。
只是他好奇,单飞白已经被自己断了后路,被自己逼成了共犯,“磐桥”和“海娜”的合并也已经完成,两者别别扭扭地逐渐有了血肉联系,想要分开,已经不易。
单飞白对他来说,究竟“危险”在哪儿?
宁灼的心思再沉重复杂,也是从不表现在脸上的。
他点评道:“真够不要脸的。”
不知道怎么的,单飞白就喜欢听宁灼骂自己。
他不仅不当真,不生气,还觉得好笑好玩,听起来痒酥酥的,还想要再摸他一把,逗他一句,让他多骂两声。
单飞白知道这样挺贱,但他控制不住,就是想要在他面前摇头摆尾。
他摸索来、比较去,觉得宁灼更喜欢这个性格的他——小时候那个粘人嘴甜的“小白”。
宁灼喜欢他乖,单飞白就真的把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了那个样子。
从十三岁开始,一个“小白”就活在了他的体内,和他一起茁壮成长。
但单飞白知道,仅仅那样是不够的。
会撒娇的小少爷留不住宁灼的目光。
只有让他疼了,他才能记住自己,看到自己。
他带着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浑劲儿,就这样蛮不讲理地在十八岁的年纪,又一次闯进了宁灼的生活。
谁想到最先沦陷的,还是他自己。
那边厢,宁灼打开了一口旧日的藤箱,取出了一条明显见旧的鞭子。
自从和十三岁的单飞白撕破脸皮,用鞭子把他的背带裤直接抽断半副后,宁灼就再没用过鞭子。
他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只是后来每次握起鞭子,眼前就影影绰绰地浮现出小白的一双泪眼。
宁灼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叫小白的小鬼魇住了,邪门得很。
他脱去白西服,用清水仔细冲洗陈年的鞭子时,竟然在鞭梢处找到了一小块暗沉的血迹。
宁灼的手稍稍一顿,用指腹在上面摩擦了两下。
……血液已经渗入了纹理,清理不干净了。
宁灼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提着鞭子走了出来,迎面遇上了笑嘻嘻的、长大了的单飞白。
他又是一别扭,用鞭梢抵上了他的脸,示意他转过去:“背过去。我不打你的脸。”
单飞白顺从地背过身去,小声提醒:“重一点哦。”
“脱衣服还是不脱衣服?”不脱的话,伤口会粘连在衣服上。
单飞白不假思索,口吻是带点委屈的撒娇:“不脱!你还想打我几鞭子啊?!”
他们做事永远追求周全,不会多余问“会有人脱了你衣服验伤吗”的问题。
抽人这件事也是讲逻辑、有学问的。
没脱衣服,极有可能就是在盛怒之下,随手抽了一鞭。
如果打人者要求被打的人把衣服脱了,那肯定不是一鞭子能解决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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