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非也坦坦荡荡地看了回来,目光沉静得仿佛真的有灵魂一样。
坦白说,宁灼对这个仿生人的印象并不好。
于是非的脸着实捏得不错,一头银发尤其出众,宛如流动的璨银。
可他的心是又冷又黑的。
他是“磐桥”专属的信息战专家,外号“银鼠”。
上次,“海娜”为黑市押运一种特殊材料时,“磐桥”受雇于另一家不知名地下势力,要抢夺他们手里的货。
于是非动用了一种无名的病毒,让“海娜”所有人的义肢彻底陷入紊乱和不可拆卸的状态,顺利劫走了他们要保的货。
宁灼那次没去,“海娜”吃了亏,白白损失了一大笔保证金。
宁灼绝不肯吃亏,当即还击,直接带队去抢了“磐桥”的一处仓库,不重要的东西折算成钱,尽数赔给当事人,多出来的部分全部拨给唐凯唱,让他把所有终端的防火墙进行一次再加固。
但即使是唐凯唱,也无法彻底破解那种无名病毒进行。
好在“海娜”内部的安全防护盾不同于义体这样的终端,相当严密。
即使无法绞杀病毒,也能实现精准的防御,因此宁灼并不担心于是非从内部下手。
就宁灼和于是非不多的打交道经验来看,此人符合仿生人的一切特征,理智、冷静、手狠、认死理,偶尔人工智障。
不过,他的性格与外表全不相符,可以说是彬彬有礼、绅士温和。
至于金雪深,在宁灼交代事情的全程都站在走廊里,没挪窝。
宁灼叫他:“金雪深,进来。”
金雪深背靠墙壁,冷峻拒绝:“不要。和他们呆在一个房间里我喘不过气。”
于是非很大方地探身出来邀请他:“渡鸦先生,请进来吧。我可以不喘气。”
金雪深毫不客气:“滚。”
金雪深和于是非性情截然不同。
他脾气急,性子烈,但同时又拿得稳、把得住,所以经常自顾自把自己气成河豚,但行为还是往理智的方向靠拢。
他人不进去,耳朵始终是竖着的。
宁灼也不要求他进来,平静地继续做出交代:“好好看家。我没指望你们兄友弟恭深情厚谊,所以不用你们费那个心思去装。但是谁要是敢动手,不管是哪一方占理,等我回来,只找你们两个说话。”
于是非看了一眼单飞白。
单飞白正坐在宁灼的桌子一角,把玩着一个三角形笔架,闻言抬头,表情还是俏皮轻松的:
“老于,你有数的。这段时间我不在,我要大家安分守己。平时你们怎么样都行,但碰见事情,我说你们该怎么做,你们就要怎么做。别忘了我们之间刚刚出了个背叛的阿范,要是再有什么变动,别怪我草木皆兵。”
话一出口,宁灼没反应,于是非点点头,门外的金雪深则是讶异了。
他以为姓单的小子是靠自家的雄厚家底笼络住“磐桥”人心的,没想到他居然是铁腕压制型的。
对比之下,宁灼还挺可爱。
刚冒出这个念头,金雪深就在心里默不作声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于是非收起了掌上笔记本,问道:“飞白,你们要去哪里?”
听到这种叫法,宁灼似笑非笑地看了单飞白一眼。
……“飞白”。
他和他下属关系还挺亲密。
单飞白这时也扭过头来,正好和宁灼的目光对上。
他笑嘻嘻的:“我们俩去做坏事。”
……说了,但完全没说。
于是非困惑地走出房门,对上了同样是一头雾水的金雪深。
金雪深刚和他目光交接,便冷淡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于是非在脑中检索了二十七年来的所有记录,确定自己没有和渡鸦先生打过交道,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明明自己上次打劫的那队人对他的敌意都没有那么重。
于是非面上的困惑更重,一转身,却遥遥地和一道视线对上了。
东侧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相貌普通清秀,明澈的双眼里泛着淡淡的波光,直直望着他,但目光里的内容相当复杂。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的影子。
于是非眨一眨眼,知道他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海娜”首领傅老大。
他礼貌地一躬身。
对方也俯下身,回了一礼。
于是非想和他谈一谈,以加深对“海娜”的了解,可在打过招呼后,傅老大转身就走,他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叫他一句。
于是非站住脚,回头望向身后。
金雪深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再往前看,傅老大也没了踪影。
于是非向来情绪稳定。
可以说,自从他被制造出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着急生气过。
现在被晾在这里,他也一点不觉得被冷落了,只是单纯地觉得“海娜”的人都很有意思,值得研究。
……
完成了一番交代后,宁灼与单飞白于次日来到了一间茶舍。
这茶舍是查理曼家用来洗钱的地点,是查理曼精心藏匿的隐形资产。
他们这次接头的目的,是来接收第一笔订金。
网络转账总会有迹可循。
像这样的交易,还是走现金最保险、最稳妥。
这次,他们的接头对象换了一个人。
鉴于查理曼已经无人可用,此次出动的,是他那位跟随了他许久的老管家。
老管家从查理曼平步青云开始就跟着他,见证了查理曼最风光的时候,明里暗里跟着查理曼捡了不少好处,就连“白盾”的不少警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如今却要跟两个低等雇佣兵坐在一起谈生意,他心气不平,眉头紧纠,一张老脸绷得不见一根皱纹。
尤其是在看清那两人的长相后,老管家更是觉得这事情办得不好。
这么漂亮,送去监狱里做什么,做兔子吗?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能求助的势力实在没有了。
他绷着一张老脸,把钱箱交给宁灼。
简单清点过后,宁灼叫来了服务员。
茶舍的“服务”之一,就是代运。
服务员是干惯了这样的活的,心领神会,接过皮箱,一路放到了宁灼的摩托车上。
阿布收了钱,开启了自动巡航模式,嘟嘟地开走了。
茶舍里会卖一些定食。
老管家给自己点了一壶茶,一份下午茶茶点,打算送完钱就在这里吃一顿,好打发一下自降身份的晦气。
没想到这两个人拿了钱,却没有走的意思,只坐在自己对面,盯着自己瞧。
老管家心里烦躁,面上还是客气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宁灼:“贵方要求我们犯罪,才能进监狱。请问我们需要犯什么样的罪才够呢?”
老管家用餐刀切开一样酥皮糕点,放下刀,举起了叉子,同时不软不硬道:“这是你们的事情了。”
碰了这么一个橡皮钉子,宁灼挑了挑眉,并不做声。
尽管事前并没有对过台词,单飞白还是主动接过了宁灼的话:“不能随便给我们安一个罪名就抓起来吗?”
老管家端起茶杯,掩饰着下撇的嘴角。
放在以前,当然可以。
可是现在查理曼先生的能量大减,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老管家觉得他们很不懂事,语气也跟着不耐烦起来:“你们不是雇佣兵吗,就随便去街上杀一个人嘛。完成这一步,你们就算交差了,我会付给你们下一步的钱——”
单飞白轻巧地“哦”了一声,突然暴起,越过餐桌,一把拽过老管家的手。
宁灼抄起用来切割茶点的银质餐刀,不管上面还沾着点点残渣,从上发力,猛然洞穿了他的手掌!
在老管家不可置信的痛苦的惨叫声里,宁灼微微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样,算交差了吗?”
单飞白笑眯眯地紧跟着补上了一句:“钱在哪里?请付现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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