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野还对那个少年英才恋恋不舍,好半天才收回视线,一眼就注意到了于是非那异于常人的银发紫瞳。
他既然好奇,也就不加遮掩地直接问了:“你好,于先生,请问您这个是……”
蓝野对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了一下:“天生的吗?”
于是非正条理清晰地和军官先生讲话,闻言,也很礼貌地予以了回应:“是的,蓝先生。”
蓝野还在思考紫色瞳仁的罕见性时,就听于是非那边轻描淡写地补充了后半句话:“我当初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出厂设置。”
不明真相的军官笑了,以为这是一个冷笑话。
蓝野缓缓张大了嘴,打量着于是非,发现他异常坦然,并不像是个讲笑话的态度。
他聚精会神地观望半晌,才骇然发现,于是非的眼睛是直迎着时近正午的海岛阳光的。
但在这样的灼烤和刺激下,他的瞳孔也只是会微微收缩,并不受到任何实质的影响。
就连那“收缩”,都显得无比真实。
除此之外,他身上不存在任何非人的痕迹。
蓝野突兀地伸手去拉了于是非的手,在掌心里狠狠一攥。
那只手倒也是骨肉匀停的样子,骨头格外坚硬,皮肉格外柔软,体温恒定,不冷不热,还是像人。
在旁的金雪深见此情形,眉头猛地一动,牙齿一咬,发出挺清晰地“咯”的一声。
军官有些不满:“老蓝……”
蓝野直盯着于是非的眼睛:“你是……机器人?”
“不是的。”于是非平静作答,“我是仿生人。”
军官:“……”
打死他也想不到,他刚才交谈了半天的人,其实不完全算是人。
蓝野茫茫然地原地转了一圈,蹲下身来,双手柄一头被海风吹得略微凌乱的头发向后捋去,露出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于是非,似笑非笑的一咧嘴,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于是非的存在,在蓝野的心灵里直接投下了一颗核武,把他炸得晕头转向之际,死心塌地地要求留在岛上,和他们共建新家园。
一个唐凯唱,已经够他稀罕。
一个于是非,更加让他神魂颠倒。
于是非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伦理怪物。
不过银槌市里,这样的怪物成群结队,也显不出他的特殊性来。
坦诚地说,他还未受过如此热捧。
蓝野人不坏,只是在热爱自己事业之余,泛着一股执着的呆气,虽然烦人,但银槌市的人情淡漠见得惯了,突然凭空冒出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书呆子,天天缠着他们问东问西,拿求知若渴的眼神望着他,也实在叫人很难拒绝。
和他的一双紫瞳一样,于是非的好脾气也是天生的。
蓝野有问,他就有答,况且对方并没有风月之心——这一点,于是非的感知能力非常强。
可惜,金雪深少爷性子小心眼,从来不是个好脾气。
他的领地意识极强。
宁灼受傅老大偏宠的时候,他就满腹怨气地竖起尖刺似的羽毛,随时随地准备着去叨宁灼一口。
现在,蓝野简直是在他的独属领地里大跳disco。
于是非为着避嫌,从来不跟蓝野私下交流,总是当着金雪深的面光明正大地和他交流。
但金雪深看在眼里,别有一番心思。
在他看来,于是非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和蓝野叽叽歪歪。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差点当场默默气破肚皮。
金雪深擅于内耗,自己知道这醋吃得名不正言不顺,连气带恼,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几天下来,腰身都细了一圈。
金雪深细算起来,于是非对他也只是嘴上功夫,从不动手动脚,更不提名分。
因为小时候经历过从天堂堕落到地狱的巨大落差,本人又是个不肯直来直去的古怪性格,所以金雪深想要的,是最直接的、最热烈的感情。
他不想要尊重,就想要暴力、征服和爱。
可这话说出去实在太难听,听着跟他生来欠·操一样。
金雪深越想越窄,只觉得自己毫不可爱,心胸狭隘,又是个不健全的残次品,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值得爱的地方,想得心里眼里都冒火,攥着拳头,很想去找茬揍个人。
可大家在安平岛上各司其职,就连宁灼和单飞白,最近也忙着和安平岛的特派员交流新岛的建设详情。
没人招惹到他,一腔怨气无从发泄的金雪深,开始绕着岛行走打猎,射下一只只海鸥,名义上是给“海娜”和“磐桥”加餐,实际上是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箭无虚发,堪称鸟类杀手。
期间,他还射杀了一只落单的渡鸦。
在金雪深冷酷地做他行走的鸟类杀手时,三四天都没能和他说上话的于是非,主动找上了他。
他在青天白日下,把金雪深堵在了一片树林里。
于是非什么也没说,用巴掌抵在他的腰上,丈量尺寸后,轻声说:“瘦了。”
金雪深别过头:“关你什么事?”
他语气并不硬,内心还挺高兴。
在于是非面前,金雪深很想要做个表里如一的人,想叫脸上也现出些欢喜之色来,可他努力调动脸部肌肉后,却觉得自己怎么笑都僵硬。
莫名地,金雪深更气自己了,攥起拳头,狠砸一下自己的右臂,气冲冲地要走。
他知道,他的神经质是会伤到人的。
于是非不算人,可金雪深觉得他比很多真正的人都好。
在这个温柔的仿生人面前,他控制不住地自惭形秽。
但金雪深没能成功走脱。
他的手腕被轻轻捉住了,带着点力度,摇晃了一下。
金雪深应激地一甩手:“别拉我!”
这一甩的动作刚做出来,他就后悔了。
他不是想要这样的。
好在于是非的手攥得牢,没被他甩脱。
于是非:“你生我的气了?”
金雪深马上激烈地怒道:“不是!”
——不对!全不对!
态度不对,语气也不对!
金雪深只觉得自己把事情越搞越砸,越弄越坏,脑子连气带急,也跟着混沌了起来。
他想,那位蓝野先生也是相貌周正,人模狗样的,还对于是非那么感兴趣,忙前忙后地追着他跑,多么热情活络……
金雪深越想越是呼吸不稳,身体隐隐地发起了抖。
他压抑地吼道:“我气我自己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一个来自背后的拥抱:“金雪深人很好,你不要生他的气。”
金雪深周身一震,眼窝微酸微热,脑中聚起的哀伤的黑雾,也在这股泛着酸涩的热意下,慢慢散去。
一只温热的巴掌抵上了他的小腹:“这么瘦,不就更敏感了吗?”
金雪深被他揉得一抖,没控制住泄出了一声气音。
他咬紧嘴唇,把唇部咬得鲜红一片:“你……你别来摸我,你去摸……嗯……”
嘴上的话是抵抗,可他的屁股在于是非的大腿上又蹭又坐,几乎要软到他的身体里去,和他合二为一。
于是非:“我和蓝野说话,你心里不舒服?”
金雪深:“我没,你自己去玩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你的,懂你的,你和他多聊聊,你跟他好去……”
于是非:“他只是想弄懂我。我想弄懂的,只有你一个。”
金雪深强笑了一声:“……你……你懂我什么?”
于是非在他薄薄的腹肌上极有技巧地轻抚一记,把金雪深的腿又弄得软了三分:“我懂你,你是喜欢疼的。越疼越好。”
金雪深的头脸轰地被热血涨红:“胡说八道!”
于是非:“那,渡鸦先生肯不肯要?”
这一句话锋利如箭,正中靶心。
金雪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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