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忍俊不禁,立马就知道是遥遥刚才抛上去的那块,可是——
他还是忍不住,掏出了记号笔,在小花旁边,补上了“奚华”二字。
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突然盈满了他身上的白衬衫,好似有人从背后拥抱住了他。
牧白一愣,回身一瞧。
夜色朦胧,一个人也没有。
他把姻缘牌抛了上去,又打开手机,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正准备去找找遥遥。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哀怨又沙哑的哭音。
他一愣,回身一瞧,就只有一棵挂满了姻缘牌的古树。
风过林梢,簌簌作响。
牧白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把手掌附上,好似隔空与一只大手相贴,他浑身一颤,立即感受到,那不属于他的温度。
“牧白,回来……牧白……”
“以吾血躯为祭,祈招吾妻牧白回魂……”
“小白,回来罢……”
是奚华的声音。
是奚华。
牧白身躯剧颤,而后,他又陆续听见很多人的声音。
大师兄在哭∶“你不想嫁我,我不再逼你,师弟,求你……回来罢,求求你……”
江玉书也在哭∶“牧白,那么多人替你招魂,你都不肯回来,当真那么狠心?”
柳澄∶“我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你……”
燕郎亭∶“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吗?痴心妄想!你给我回来,解释清楚……求求你,回来罢,骗我,继续骗我,求你继续骗我……我快死了,我的心快痛死了……”
林沧浪∶“你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
甚至,牧白还听见了苍玄风的声音∶“师父错了,是师父错了……师父早就该带你归隐山林的,回来罢,小白……”
牧白回来,小白回来。
一声声,一句句,一字字,就好像魔咒一样,疯狂在牧白耳边萦绕。
他越来越晕,身子也越来越轻,眼前依稀看见一片光影,那光影转过身来。
是奚华。
奚华满脸笑容,却又泪流满面地向他伸出了手,低声喃喃∶“小白,你该回来了,小白……”
“师……师尊,你还活着?”牧白震惊地问,“你不恨我?”
“我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时辰都在想你……”奚华满脸哀色,“没有你,我不能活……”
可就在牧白的手,即将触碰到奚华的手时,身后猛然传来牧母的声音。
“儿子!”
刚才的一切,就瞬息之间,消散殆尽了。
“妈……”牧白有些惊慌失措,看着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妈妈,愣了半天才笑着说,“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哪里都没有去……”
哪里都不会去。
牧白读大一,遥遥正好升初三。
大一课挺多,为了不辜负精彩的大学生活,也为了能更大程度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牧白一口气参加了许多社团,他长得帅,个子高,胳膊腿都长,体育不错,性格也好。
皮肤又白,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无论走哪儿都能招一堆桃花。
只是让他有点苦恼,好像炉鼎体质从那个时空,一直延续到了现实。
招女又招男,还有社会人员问他,愿不愿意被包|养,一个月陪|睡两、三回,给十万零花钱。
实话实说,当牧白听见一个月给十万时,第一反应就是,咋这么寒酸?
想当初,他一句话没说,小燕为他豪掷五百万。
“来,我给你十万块,麻溜的,滚蛋!”
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是犯法的,和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一样,杀人更是要偿命的。
他无数次地暗暗告诫自己,法治社会,讲文明,有礼貌,树新风,争做新青年。
千万别把奚华的那一套歪风邪气带回来了。
“十万嫌少?那二十万一个月,总行了吧?”那男的穿得人模狗样,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锃亮,长得有点小帅,看起来像个小总裁,挺横地说,“这价都快赶上小明星了,你别不知好歹。”
牧白看向他,心里想得却是,幸好奚华他们此刻都不在这里,要不然这货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以奚华的脾气,只怕要把人活活剁碎了喂鱼。
“抱歉,我不缺钱。”牧白笑着告诉他,“你再纠缠我,我可就要报警了。”
顿了顿,他又突然神情阴沉沉地,靠近过去,低声说,“或者,你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不明身份尸块,出现在大学下水道……”
那男的很显然被吓到了,可能觉得牧白虽然长得好,但脑子像是有什么大病。
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开着豪车扬长而去。
牧白心说,奚华,你看,我是多么招男人喜欢,没有你,我依旧活得很好。
没有你,或许,我活得更好。
在分离的第一年。
牧白高考结束,读了大学,每日靠吃药稳定情绪,想奚华想得厉害。
第二年,病情稳定了些,但又得了胃病,还闹进医院折腾了半个月,出院后人瘦得脱相了。
第三年,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和奚华天人永隔的事实,连梦里,奚华都不再与他相见。
第四年,牧白大学毕业了。
他每年都给奚华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想着,往后每一年,都会准备一份。
等牧白老了,死了,要烧成灰了。
就把这些东西一起带进棺材里。
毕业论文答辩之后,他的大学生涯,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牧白在校成绩优异,毕业后就去了当地的博物馆报道,负责一些文物修复工作。
工资高,工作体面,离家也近。
同年,遥遥考上了一所师范类的大学,也在省内,离家不远。她已经长大了,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还长高了些。
不知道是过了太多年,还是死心了,最近牧白很少想起奚华。
有一回早上起来时,牧白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奚华的脸是模糊的。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重新回想起奚华的模样。
他知道,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渐渐忘记那些人,也包括奚华。
可他不想忘记奚华。
哪怕奚华会影响他终生。
牧白已经二十二岁了,家里见他一直没恋爱,还给他安排了几回相亲。
不过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可遥遥还是出事了。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牧白还在忙,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不久后,就来了个电话。
电话里说,遥遥出事了,让他赶紧来学校。
等牧白十万火急赶到学校时,就看见遥遥坐在学校图书馆最顶层,两条腿搭拉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他的魂儿差点被晃没了。
急急忙忙冲上天台,牧白的心尖都在抽搐,一开口,声儿就哑了。
“遥遥,妹妹……”
“哥哥,”遥遥背对着他坐着,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最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有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哥哥,一直在冲着我,喊你的名字。”
“遥遥……”
“你是不是也该回去看看了?”遥遥回头,冲着牧白笑了笑,“他告诉我说,他快死了。”
牧白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遥遥扶着台阶缓缓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瞬就会跌下楼去,她伸开双臂,做出往后仰的姿势。
牧白看得目眦尽裂,大步流星冲了过去,却被遥遥一把推下了楼。
在坠楼的一瞬间,他看见遥遥的后背,隐约站着一道模糊的黑影,一双苍白至极的大手,扶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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