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的视线落在手中的牌位上——白氏一心……
白氏一心?
白一心?
白家的大少爷!
他心下一惊,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毛笔,也将牌位摔在了地上。
被强娶入白家的妖修理应恨透了白家的大少爷,怎么会让他替仇人描牌位呢?
“嘻嘻——嘻嘻嘻——”
瞧见沈玉霏的动作,狐头女再次鬼气森森地笑起来。
她被喜帕遮住的头颅开始有了变化。
竖起的狐耳渐渐缩小,抻长的脖子也慢慢回落,上面的绒毛更是隐入了皮肉。
她抬起纤纤玉手,替自己摘下了喜帕,露出了隐于喜帕下的美艳的面庞。
“嘻嘻——”只是,她依旧不说人话,向着沈玉霏福了一福,继而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牌位,手指指甲猛地暴涨,顷刻间,就将白家大少爷的牌位抓成了木屑。
果然,狐妖恨透了白一心,若是方才沈玉霏顺势将白一心的牌位描红,许是就得不到秘境第二层的机缘了!
此时的沈玉霏还不知道,秘境第二层的机缘已经被孟鸣之与无脸人做了交易。
他重新执笔,将白一意,也就是醒骨真人的牌位拿在了手里。
红墨沁入牌位,仿若干涸的血迹。
……又或许真的是血。
沈玉霏闻到了腥甜的气息。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替妖修描好了醒骨真人的牌位,重新将牌位放回了供桌。
阴风大作。
“嘻嘻——”妖修的笑声中浸满了悲哀。
她飘飘然落于供桌前,对着牌位盈盈跪拜下去。
妖修足足拜了三次,再次转身时,满面都是泪痕。
“嘻嘻——”只是,即便泪流满面,她仍然只能笑。
妖修一边笑,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枚莹润无暇的丹药。
沈玉霏暗暗提高警惕,甚至在手指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灵气。
他几番确认无误后,伸手向丹药探去,却不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妖修,在这一刹那发了难。
乳白色的影子猛地从丹药中蹿出来。
它既不攻击沈玉霏,也不攻击梵楼,而是化为无数细长的蛛网,瞬间将沈玉霏从头包到脚。
妖修也扑了过来。
她的头又变成了狐头。
没了喜帕的遮拦,那颗狐狸脑袋彻底暴露在沈玉霏的视线里。
他无暇顾及身上的白色“蛛网”,能动的手指猛地一勾,灵气长鞭再次出现在掌心。
“宗主!”目睹一切的梵楼目眦欲裂,横剑身前,化为黑影,凶悍地砸向妖修——
砰!
梵楼愤怒的一击,直接将狐妖轰得倒飞而出,身子直挺挺地撞在供桌上。
噼里啪啦。
小山似的牌位一块又一块砸落在地。
妖修被埋了个结结实实。
赤红了眼睛的梵楼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中残剑红光大盛,一脚踢飞几块掉落在身边的牌位,弯腰拎住妖修的衣领,拖一件死物一般,将其从牌位堆里拖了出来。
“梵楼!”
就在梵楼举起残剑,想要将妖修的狐头斩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沈玉霏的声音。
“别杀她。”沈玉霏的面色阴晴不定。
他身上的蛛网不知何时消失,连带着那枚丹药——不,现在的沈玉霏已经知道,那不是什么丹药了。
那是妖修的妖丹!
因着妖修销声匿迹千百年之故,人修对妖修的了解越来越少。
连沈玉霏都是在“蛛网”没入身体的时候,才意识到,妖修的目的。
“她根本伤不了人。”他喘了一口气,两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无声地顶开墨发,竖了起来,“她……她不过是一道留在秘境中的神识罢了。”
说话间,沈玉霏的眼尾多出一抹水淋淋的红晕。
“宗主?”梵楼微微怔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起来。
沈玉霏默了默,抬手摸到头顶多出的狐耳,冷笑:“把神识藏在妖丹里,想要夺舍?”
“……谁给你的胆子,觊觎我的身体?!”
他戾呵一声,体内灵气涌动。
无形的灵力波浪将沈玉霏身上的红袍吹得猎猎作响,他亦闭上了双眸。
无声的角逐在体内展开。
沈玉霏听到了一道陌生而尖细的嗓音:“把身体给我——”
妖修的神识在他的体内左冲右撞:“我要去找白二哥——让我去找白二哥——”
被困于秘境的妖修不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自己的爱人早已陨落,化为了黄泥枯骨,刻入灵魂的执念让她彻底陷入了疯狂。
“你的白二哥早就死了!”沈玉霏尚未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却意外地发现,妖修的神识异常强悍,哪怕在秘境中困了多年,一时竟仍然能与他体内的灵气缠斗在一起。
“不——可——能!”妖修嘶吼起来,神识愈发凝实,继而不管不顾地向着沈玉霏的灵台冲去——
只要灵台碎裂,她就能占据这具躯壳。
可沈玉霏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他屏息凝神,神识紧随其后,不断地分裂缠绕,最后拧成长绳,紧紧地咬住了妖修的神识。
“不——”妖修奋力挣扎,如落入渔网的鱼,剧烈地震颤起来。
沈玉霏闷哼一声,一道血线溢出唇角。
“宗主!”梵楼一个箭步上前,揽住了他有些软绵的腰,“宗主?”
沈玉霏勉强睁开双眼:“梵楼——”
“宗主?”梵楼心急如焚地等着他的命令。
沈玉霏却没有说话。
他忽而挺直了腰,眼中闪过凶光,继而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袖——只见两道力量如扭打的蛇,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地旋转。
沈玉霏的手臂隆起了一条又一条诡异丑陋的肉包。
但他不以为意,额角冷汗涔涔,于百忙之中催促梵楼:“动手!”
梵楼握着残剑的手狠狠一颤。
“动手啊!”沈玉霏额角的汗更多了,“梵楼,我叫你动手!”
梵楼的下颚随着他的话,骤然紧绷成了冷硬的线条。
不用沈玉霏说明,梵楼也能猜到他要自己做什么——不断隆起的手臂下,是被沈玉霏逼到手臂处的妖修的神识。
只要砍去这条手臂,就不会被夺舍。
可梵楼如何下得去手?!
他宁愿自断一臂,也不愿伤害宗主分毫。
“梵楼!”沈玉霏见梵楼迟迟不肯动剑,心下火气直冒,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残剑的剑柄。
那毕竟是他用过的剑,握住的时候,没有生出半点反抗之心。
沈玉霏手腕一翻,剑光照亮了他满是决然的双眸。
……想要夺舍他?
做梦!
然而,举起的剑终是没能落下。
梵楼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沈玉霏的腰,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
稀薄的紫色烟雾不知何时弥漫开来。
已经在幻境中受过重伤的梵楼,虽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但指尖弥漫出来的烟气已经淡了许多。
他动用妖修的力量,眼尾甚至没能生出蛇纹。
梵楼抱住陷入沉睡的沈玉霏后,语气森然:“滚出来!”
他倏地抬头,重瞳直勾勾地盯着沈玉霏筋脉鼓动的手臂。
“……蛇妖?”
那在皮肉下翻腾的神识停顿一瞬,尖细的声音略带了迟疑。
“滚出来!”梵楼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把攥住沈玉霏的手腕,指甲小心又小心地在雪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细窄的口子。
梵楼指尖微动,细长的黑蛇凭空出现,顺着沈玉霏手腕上的伤痕,钻了进去。
“啊——!”
须臾,妖修惨叫连连。
沈玉霏的手臂下再次浪潮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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