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二婶什么人,黎艺兴清楚,可他一贯听话,为人子女者,即是长辈的不是,谢肖宇也不该如此。
两边皆是不对,他一时为难,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知道谢肖宇追出去是为了寻黎艺盛后,他便有些坐不住。
“你不准去。”黎二婶说:“你是读书人,追着个哥儿屁股后面跑,像什么回事,两家定了亲,这事就是板上钉钉,容不得反悔,除非他们谢家不要脸面,你得拿起架子来,不然成了婚,他得骑到你头上来。”
“娘,我怎么拿架子?”黎艺兴望着院门的方向,垂下头,道:“谢家什么门槛?我们黎家又是什么门槛?他许给我们黎家,已是下嫁,谢叔叔在府衙里当差,我若是欺凌宇哥儿,他动动手指,我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这其中厉害关系,黎二婶自是知晓,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谢肖宇一旦嫁入黎家,那便是黎家的人,那自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随着他们拿捏,这年头不兴合离,失了身的哥儿,还有谁要?怕是回了娘家,都要被人戳断脊梁骨。
……
未到禁宵时间,外头街道还算热闹,花楼外灯火阑珊,姑娘们抹红戴绿,正在门口揽客。
“公子,要进来喝一杯吗?”
一姑娘上来揽住黎艺盛的胳膊,黎艺盛蹙起眉,婉拒后快步离开了。
他茫无目的,浑浑噩噩的一直沿着街道走,回过神时,人已经来到莲河畔边。
河边柳上挂满了灯笼,树下人三三两两驻足观看,格外热闹。
湖边上有一小亭,谢肖宇正从里头出来。
他满头大汗,脸蛋酡红,左右张望,似乎是很着急,正在寻找着什么,见了黎艺盛,眼睛忽而一亮。
黎艺盛转身又想走,谢肖宇剥开人群追了上来,伸手拦住他。
“盛哥······”
黎艺盛没看他,见他只身一人,眉头不自觉拧起,道:“天要黑了。”
谢肖宇目不转睛看着他:“我知道。”
“那你还不回去?”黎艺盛道:“在外面干什么?找屎吗?”
谢肖宇:“······我找你。盛哥,给我看看你的手。”
“没事儿。”黎艺盛退了两步,避开谢肖宇伸过来的手:“我先走了,你······”
“盛哥,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黎艺盛没有缘由,一而再再而三对他避之不见,情绪也来的突然,谢肖宇再也忍不住了。
以前不说不问,是因为知道,若是他单方面的喜欢,那么说破了,他和黎艺盛就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们分隔两地,不再是朋友,就再也找不到理由去见面,那么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黎艺盛,光是想想,他就已经受不了。
黎二婶的那句话给了他勇气,给了他盼头,如果是他误会了,挑明了,说破了,也无所谓了。
情况总不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
他看着黎艺盛,问:“盛哥,你为什么躲着我,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黎艺盛侧过头,没敢看他:“没有理由!”
谢肖宇没有退缩,他上前一步,拉住黎艺盛,不让他往后退:“刚才你为什么生气?婶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黎艺盛清了清哑掉的嗓子,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落,谢肖宇却冲着他哭了。
“你骗人。”谢肖宇走近他,一拳头重重地捶在黎艺盛的胸口上,哭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盛哥······”他声音几近哽咽,他拉着黎艺盛的胳膊,眼泪汩汩地涌出来,语无伦次的道:“你躲我,不见我,为什么啊?我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我哪里做错了?”
黎艺盛曾调侃谢肖宇,说他是心宽体胖,谢肖宇也确实是这样,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整天笑呵呵,无忧无虑的像是没有烦恼,热情开朗,在黎艺盛记忆里,似乎就没见他为什么事烦恼忧愁过,更不必说哭。
可那个他触不可及的耀眼又炽热的小太阳,这会却在他面前,红着眼眶,哭的狼狈。
黎艺盛无法自抑地咳嗽了一声。
谢肖宇拿手胡乱地抹掉眼泪,仰头看着黎艺盛,哽着声音:“盛哥,我不年轻了。”
他低下头,沉默了会,再开口时声音里全是悲戚:“我八岁时便开始追着你跑,现在我十九快二十岁了,不年轻了,家里人逼我,想让我和黎艺兴成婚,可我不愿,盛哥······”那句早就想说的,却又因胆怯埋藏心底多年的话,终于冲破重重桎梏。
“盛哥,我喜欢你,我······”
黎艺盛瞳孔骤然一缩,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来,震惊又错愕地看向正在哭泣的谢肖宇,他哑着声音打断他:“你······你说什么?”
尴尬、怨怼和无措齐齐涌上心头,勇气似乎随着刚刚那句‘我喜欢你’而耗光了,谢肖宇松开了手。
“你刚刚……”黎艺盛反手一把抓住他,在人声涌动的河畔,在狂热震耳的心跳中,他用尽全力,才能从嗓子里艰涩地挤出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谢肖宇低声道:“你耳朵聋了?”
“我就是想听你再说一遍。”黎艺盛说。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开口了,谢肖宇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黎艺盛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谢肖宇一巴掌盖到他嘴上,掌心与唇触碰,温热柔软,他略微不自在,盯着脚尖,胡乱的陈列自己的优点:“你先听我说完,盛哥,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我什么人你应该是清楚的,我······我虽然胖,但我很软和,抱起来很舒服,捏起来也舒服,我,我也会做饭,手艺还可以,······我就问你,你喜欢我吗?”
黎艺盛没说话,谢肖宇看了看他,人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周只边响着几声蟋叫,寂寥空阔中,谢肖宇正想说些什么找补时,黎艺盛突然一把抱住了他,他一手拥着谢肖宇的腰,一手扣着他的头,埋在他肩膀上。
谢肖宇愣顿着:“盛哥?”
黎艺盛哭了。
“你怎么不早说!”低哑闷沉的声音从脖颈出传来:“你害得我好苦,三年,整整三年啊,你要是早点说,我们孙子现在都会走路了,方子晨那王八羔子挤兑我,说我是光棍,跟我吹嘘他夫郎儿子的时候,我也不至于反驳不了一句。”
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有了着落,谢肖宇眼泪又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盛哥,要怨就怨你,你躲着我,都不愿意见我。”
黎艺盛:“怎么是怨我,明明怪你,你跟黎艺兴······”
谢肖宇慌乱的道:“不是,那都是误会。”
“那你不说?不说不就怨你?我以为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我躲了三年,也白白当了三年的忧郁男。”
“你不见我,我跟鬼说?”
“我不见你,你就不说了?若是错失了我这样的好男人,我看你遗不遗憾。”
“自恋,不要脸。”谢肖宇气笑了。
黎艺盛抱着他。
爱,便是生在每次吵架后的拥抱里。
当天晚上,黎艺盛兴奋得睡不着,辗转反侧,终是忍不住半夜起来,提笔给方子晨去了一封信。
他送了方子晨一金锁,方子晨就拿两口咸菜回馈他。
不过那咸菜香的咧!
中午他就着一碗羊肉粉,吃了个精光。
可到底还是亏了。
得给他去信一封,让他早早准备点份子钱。
……
隔天一早,方子晨后面背着辣酱,前面抱着儿子,一手还牵着赵哥儿,一家三口往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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