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香意和腥气混合。
既然掌控不了因由,那就自己掌控以后。
乔青遥只想稳定的活上几十年,然而最近异常频发,他时常坐着睡去,站着断片,短暂的失去意识再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玩了一把游戏,或者喝了一杯甜度极高的奶昔。
手机上甚至新装了软件,还有人送货上门声称自己在网络上购买了东西。
迫在眉睫,但他无所畏惧,不过是一个懦弱的小东西,他借了人家的身体,按理当还。
且他早有准备,虽然有成功也有失败,他救不了段晓康,却救活了叶景园,眼下断手血肉模糊,缓慢生长,他反正已经千疮百孔,绝境之地无论怎么落棋都是希望。
情况不会再坏了,他早已身处炼狱。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鬼门缓开,阳光照在水面上,水中浮尸睁开眼睛,极度窒息但意识却逐渐清晰。
池塘边玩耍的小孩们,正快乐的丢着石子,午后的蝉鸣里,林间草地里,盘旋着天真的童声和低声的哭泣,
“小傻逼,脏兮兮,老鼠的眼睛大象的鼻,你妈你爸不要你,又胖又丑没人理,没人愿意帮助你,你是掉了队的大蚂蚁……”
咬着冰棒的男孩恶作剧的忽然发力:“好臭啊乔梦真,你身上馊了嘛?下去洗一洗吧你!”
年幼的乔梦真扑腾着跌进水池,眼泪都融入脏水里,他在挣扎中向上浮起,无数碎裂的气泡和搅动的漩涡里,他的小眼睛望着水面上那几颗晃动的小脑瓜,一时间不想上去。
水下很好,还有一台废弃在水底的机器,不知是耕地还是割草机器,绕满油油水草,像是沉没的城堡。
但是求生欲和窒息感,还是让他本能的游出水面,只是以后感到无聊了还是会来看看,潜进水底,自大大小小的缝隙里躲避着植物和小鱼,新奇有趣,只可惜无人分享只能自己,这里很长时间都是一个小男孩的不能面世的秘密基地。
如果有来生,男孩也想做这里的一尾小鱼,不用讲话,不用交际,不需要管谁是不是喜欢自己,只是在水底游来游去。
再往后十几年,一个雨后夏夜,萤火虫在树叶草间浮动,磷火一样点亮了池塘。
静里黑夜的青年,眼泪也被点亮。
乔梦真很久不来,但是小池塘还在,因为这块地处偏僻,没有开发意义,没有价值的土地依旧荒芜在原地。
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跳进池塘,周遭开始眩晕,耳旁水流似念圣经,他比之前长高了非常多,但水里依旧广袤,只不过这次下沉的特别快,因为他并非空手而来,多了繁冗金属,是网购的锁链和脚镣。
乔梦真悬浮在水下机器前,缓放呼吸,心怀感激。
当初他不止一次许愿,希望获得幸福,也一直为此而努力,兴许是天资欠缺,亦或时运不济,或者确确实实是个烂人,所愿所盼也总是无法实现。
总是得不到、在失去、被抛弃、被孤立,他不想孤独一个人但一直是孤独的自己。
直到命运降来这个人,先死后生,过去这么多年,认识这么多人,唯一一个拯救自己的,还给自己留了后路的,不计前科没有歧视的,那么不情愿也咬着牙念书的,是身体里的这缕魂。
神伸出了一只手,拉住泥潭里的人,于是便发了一场春秋大梦。
见过这世界的好,爱过恨过,足够了。
乔梦真的脸安详满足,他张开口,气泡翻涌,没有声音,只有口型,是他想对乔青遥说。
垂下眼帘的人,在浮游半晌后忽然眼睫升起。
乔青遥原本正在给左昀打电话,无法接通又发了两条短信,再醒来已在水底。
肺泡涨裂,水进入血液,他下意识试图自救,但是腰间锁链紧缠,手脚都拷在水下机器,即便斩手断脚,但是他撕不开自己的腰,更带不起这台已经在水底生根的笨重机器。
浑浊无声的世界里,蜉蝣万物都奇异的观望人类的赴死和求生。
半晌后,乔青遥悬浮不动,似水中昏沉的黑雾。
他勾起嘴角,笑意潋滟,想人类可真是有趣,他以为他想活,还准备还他身体,结果他想死,虽然是拉着自己一起。
人真是麻烦,也真是笨。
既然如此,那当然要让他自己那部分梦想成真。
放弃上岸后,很快意识便渐渐模糊,昏过去,再醒来,肉体又难以忍受直至失去意识,一次次痛苦而亡,周而复始。
乔青遥连挣扎都懒,睁开眼也只是望着头顶水面,末了他连眼珠都烂没了,高度腐坏的脸上眼窝空洞,望水面时而落雨,时而浮金,日夜交织,他眼前空虚,时间凝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几乎是一具骸骨,但是还有意识,鱼类啃噬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左昀送他那条银链子亦被腐蚀断裂,消失在水里,一切都很远,像在云雾里,连同生前执念,也变得遥不可及。
地狱就是这个样子,其中一面是窒息,口不能言,言无人听,言无人信,不逃出去。
不过人世间的枷锁,终是无法束缚身后事,某一天乔青遥觉得差不多了,这具身体死透了,打算先用来走回去再丢,且血肉消失的枷锁都锁不住,锁链劣质难耐腐蚀,他很容易就抽身而出。
漆黑无月的夜里,寂静水边,千难万险,他佝偻着爬回人间,再堕修罗。
恢复期间,夜晚方便,白天时常凶险,城市周边再偏僻的地方也有人迹,好几次差点给人发现而后被围观被送到警局走流程,最后在火葬场付诸一炬,能免此厄运,竟是依仗一条从天而降的小土狗。
这条食不果腹又勇往直前的流浪狗,在一个阴天里幸运的发现了一大堆食物,它惊喜的吠叫,欢乐骤跑,跑近了却并非急于享用这一大块组合‘肋排’,哪怕它已饥肠辘辘。
乔青遥用了全身的力气上岸,却半步都再挪不动,站都站不起来,心有余出力的肌肉却不足,因而只能横尸荒野,白骨腐肉,捱过漫漫凛夜,与之为伴的是垃圾和此时的饥饿野狗。
对面的畜牲有些迟疑的盯着他,一尸一狗,无声较量。
而乔青遥手里连颗石头都没有,半蜷虚空,曾经一度这双手什么都有。
拥攘璀璨,烟消云散。
它辨认思索,结果却并非顺应自然天择,流浪狗跑开了,但是没有跑很远,只是在周围翻垃圾吃,翻不到又回来,挨着尸首趴下,静静的呆着,一呆就是数日,似乎从来没有想啃这块新生了眼珠和筋肉的骨头。
流浪小狗似乎是个串儿,略有狼狗的神,大轮廓又是田园犬,它全身漆黑,唯眉心和四肢雪白,似点霜踏雪,精神抖擞着预备随时腾空而起,它日常跑到国道上翻垃圾,吃饱了再带点垃圾回来喂他,他不肯吃,还忧心忡忡的吼他,这种吼叫虽然另尸厌烦,但驱赶路人时格外悦耳感人。
它为他驱赶过拾荒的老人、玩闹的小孩、甚至于打野的情侣,衣服都落地上落荒而逃,就这样直至他长肉成人,但也不完全为人,模样依旧吓人,只是较之前有了点人的行动力,起码能直立行走并且穿衣,他以情侣遗落的衣服简单蔽体,但没有立刻走。
他低着头,脚尖蹭了蹭它的下巴。
狗原地不动,歪着头蹭他。
时间都变慢,他看了它很久。
乔青遥张开嘴,却问不出口,他的喉咙还未长好,气管都漏。
晚风很好。
狗子只是在一旁无忧地玩闹。
一尸一狗开始昼伏夜出,暗夜缓行。
相较于和煦白日,黑夜总是如真相般冰冷。
世界在睡眠时间里永远有躁动情感和难眠心事,深夜躲行,最黑的巷子深处和偏远野地里,难免遇见杀盗淫妄,恶罪业障。
他看见人绝望无力,听见人夜夜哭泣。
不眠的城市路边,醉酒的男人高声吟诵失乐园:
“一切的善都丧失了。”
“恶啊,你来做我的善。”
“恐怖,冥府,来吧!”
“最深的地狱,来吧,来欢迎你的新主人!”
过程艰辛不易,不幸中的万幸,叶景园恰时出现,他先是为自己姗姗来迟道歉,后又俯首迎接:“欢迎回来,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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