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遥自荒芜凋敝里走上前,大门上贴着封条,但并不牢靠,指甲一掀便僵硬着同门板分离,最难得电子锁还有余电,密码也未变,大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但是这次乔青遥记得关门,于是从外面看封条完好无损,一切悄然无恙,似什么都没发生,没人来过,只有风。
楼里已经断电了,乔青遥记得地下室有家用发电机,便摸索着向前,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走错方向,又摸索着折返,穿过长廊,躲过障碍,强忍着麻烦折腾半天,可往下的楼梯边都没见到。
乔青遥恼火烦躁。
早知如此,当初怎么也不会把房子买这么大,庄园酒店一样,尤其是国外运回来的人偶,摆的走廊到处都是,还都是真人比例,一个个乌眼红唇,弯腰伸手,碍事又恐怖,且每一个玩偶的买价都够刘文艳躺吃一年,就这还没算上通过膨胀。
黑暗深处有声音传来,此时此刻,什么声响都阴森,任何动静也狰狞。
乔青遥后颈起一层皮疹,原地僵直。
毕竟这里死过人,鬼气森森,但一想到这个人是他自己,登时就不知道该不该害怕了。
确实有鬼,他就是鬼。
启动发电机,整栋楼灯火通明。
不知道因为死因案件未结还是遗产充公还在流程,总之乔青遥的身价万物都还原封不动。
乔青遥先找了两身衣服,好让这具躯体能像模像样的在世间做人,不至于太褴褛,事实证明即使换上衣柜里最大号的衣服,瘦了几十斤,也依然很难穿进去。
以前他为了上镜好看,身材管理一直严格,又不如现在高,蜂腰窄胯,因此更衣室没有一条裤子能让这具身体穿得下,上衣的情况好一些,肩宽也相同,可衬衣套上去,吸着气还能扣上扣子,然而呼吸困难,多穿一会都感觉要再死一回。
但乔青遥宁死也不肯再穿回乔梦真的衣服,他去另一件更大的更衣室,里面很多品牌相赠又不合尺码的衣物配饰,这都是段晓康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收集回来,被发现了还振振有词,“这么贵的衣服扔公司全给工作人员分了,我给你收着,留着送人也行。”
乔青遥挑挑捡捡的选了几身没有年代感的基础款,满意出门,临了还没忘记拿走一只手袋,他辗转几个楼层,终能体面的来到顶楼,满屋琳琅,他只拿了一盒不太值钱的对戒,这是他爱人留给他的,失而复得。
死过一次的人,命都失掉,本没有可以失掉的东西,但这个不行。
戒圈套在无名指上,他来到保险箱前。
没有一个富豪家里不存些现金,存在银行里的都是数字,拿在手上的才是安全感,不然资产被冻结后,怎么有钱跑到国外逍遥,并使用自己的海外账户和信托资产。
乔青遥燃了一只烟,叼在嘴边,他一边装钱,一边任由烟灰飘落黑色的衬衫,看见里面一块金表,也拿出来戴在腕上。
他以前特别不屑这些俗物,但现在他孤魂入世,多添俗气才更有人气儿。
沉睡多年的金钻美元,突然给一只劲长瘦手搅动,被主人激活般,全都洋洋洒洒的溢出来冒险,飘落地面,飘到他的脚面,而这个穿黑色皮鞋的男人,在飞舞纸币里定立如菩萨一样,他心铸铜鼎,在世间最大的诱惑前亦没有情绪。
一张纸币飘落在身边的施坦威上。
一只手覆上纸币,却用来擦去琴盖积灰,而后乔青遥掀起琴盖,支了撑架,接着坐在琴凳上。
他十指灵动,苏醒的巨兽开始低吼,劈开了沉沉夜色和死寂空屋,琴键重击如飞鸟敲钟,音符里的王苏醒在神秘的山谷,火焰把王座烧红,蝙蝠黑压压刺穿青空。
发电机由于年旧不用,致使白光频曝,乔青遥面无表情的弹奏,脸颊伤口缓缓愈合,浸在黑白交替中,他被闪的双瞳亮透。
屋外的风渐大了,吹净小路的落叶,冷夜里两个巡逻人员停下脚步。
“哥,你看……1-1怎么亮灯了?”
“1-1?你是说11-1吧,那栋最大的别墅不是早没人住了吗。”
“就是1-1……”
“有贼?盗墓的么,这屋也敢进,胆儿太肥了”
两个人犹疑着往前探步,还没走两步又停下来。
“哥,你听见了么,钢琴声。”
探照灯也不肯往前。
“好像是1-1传出来的。”
“就是这个房子里的,听这声,不像是放的曲子……要不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看?要去也是咱俩一起。”
只身前往的只有探照灯,顺着台阶向上,停在大门上。
“卧槽你妈,你看那封条,好好的呢。”
声音都开始颤抖:“要不咱俩先报告一声吧,用手机录一下这个情况。”
“可以,你来录,我给刘哥打个电话。”
钢琴声戛然而止,再次响起的是乔青遥的旧曲,过世的人开始歌唱,词曲里对心上人思慕绵长,暗夜都跟着暧昧芬芳。
可当下幸运的两位试听听众感受不到爱意,只有寒意和恐惧,直冲头盖骨。
“窗边……那跳舞的人影……是乔青遥么?”
“闹鬼了我操!快跑!”
乔青遥随手播放音响,放的竟然是自己那张未面世的专辑,不够完美,他本在反复精修,舞都编排好了,可后来身心俱灭根本无力创作,时隔多年又换了身体,现如今灵魂仍有记忆,他单手插裤兜,环顾四周,一边打量还有什么可带走的,一边不自觉滑步,皮鞋底踩了纸币,艺术和金钱在交融。
玻璃窗人影憧憧,冉冉又匆匆,虚幻似剑芒,可惜无人欣赏,因此只让虚空负伤。
乔青遥不打算久留,亦不想徒步出园,他自车库里选了一辆最低调的豪车,大摇大摆开出去,路遇一队全副武装奔赴的闹鬼现场的保安队,还摁喇叭让他们闪开别挡道。
这一队人也挺不好意思的让出一条路,毕恭毕敬的送业主离开。
第7章
实习面试很顺利,左昀很快就收到了四个公司的offer,家里又张罗买车给他,反正早晚都要买,早买孩子少遭罪,免去风吹日晒,也不至于当新人时给仆人一样跑腿使唤,起码有个小车用。
左昀没功夫跟他妈去看车,他最近都忙着跑学校,导师不止一次问他是否考虑留校读研,以他的资质同构保研选拔没什么问题,同期他的画也通过了本市美术协会的最终遴选,将在全国性的大学生美术展上,同其他专科出身的学生一同展出竞奖。
画画这事算是无心插柳,他妈很注重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看左昀从小画的不错,就找托关系找了一位画院美术员,硬让他拜在门下,有时间就学着玩,从小师承正统,虽说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天分这个东西,哪怕没有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不成功也不会成空,结果总看得过去。
一直以来左昀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甚至连他常打羽毛球的商家都递出橄榄枝,羽毛球管打算做点秋季宣推,想有偿请左昀拍宣传照,并非模特更贵,而是他总去,老板娘印象深,觉得他更适合。
日子顺风顺水,但他不顺心。
今早的网络热点又在他心伤上腌咸菜。
民生新闻板块的奇闻逸事,沾了乔青遥的名字,瞬间刷爆了社交媒体,词条不走恐怖灵异路线,反而煽情:国王归来。
这让他更难受了,乔青遥去世新闻出来的时候,他正要吃早餐,平底锅上还煎着蛋,他妈把咖啡和蔬果端上桌,焦香和果芳里,原本插科打诨的电视节目,突然插播了一条严肃新闻,播报的正是乔青遥的死讯。
左昀因为坐着,所以无法跌坐,他浑身失力,不能相信,也不吃饭,拿起手机刷新闻确认。
待他回过神,煎蛋都冷掉了,自己已然眼泪滂沱,他妈给他递面巾纸,还惊奇的慨叹,都多少年没见左昀哭过了,没想到儿子竟然还喜欢明星。
她不高兴,这就像未来可期的正道信徒,竟崇尚魔教教主,毕竟乔青遥可不是青少年的好代表,烂事一堆。
左昀难受许多天,人都消瘦,他爱他才华横溢,怜他半生污名,最后孤零零一个人走,死也不能消停,一场接一场全是消费他的闹剧,闹了几个月好容易注意力转移,这会儿报道又死灰复燃,搞起灵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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