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做你的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描绘的地方我很喜欢。”安塞尔弯起眼睛,难掩笑意。
他果然听见了,维恩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红了起来,憨憨地笑道:“是吗?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说的太幼稚。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我也不知道啊。”
安塞尔拉过维恩的手,十指相扣,揣进风衣的口袋里,声音轻柔好像随时会被吹散在晚风之中,但是又那么清晰笃定:“但是我想世界这么大,总会有这样的地方吧,我们可以边走边找,以这样美好的地方当作目的地的话,不论走多远,都不会觉得累的。”
“我跟着你。”维恩撒娇一样地将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实际是为了藏起悲伤的表情,他的声音哽咽了好久才嘶哑地发出:“我很笨,我不认识路,我已经迷路好久了……“
“你不要松开我的手,也带我去那个美好的新世界吧……”
第81章 维恩(八十一)
“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时, 安塞尔突然开口道。
维恩偏过脑袋,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好像被垂下来的刘海扎到眼睛, 安塞尔笑着伸手, 撩起他的额发, 轻轻梳理到一边, 隔着手套, 冰凉的指尖划过耳廓:“要不要剪剪?”
维恩碧绿的眼睛向上看去, 吹了一下自己刘海, 然后又弯起眼睛笑:“这样不好看吗?”
就像漂亮的小猫一样,维恩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对着镜子好好梳洗一番,幸好庄园的服装是固定的, 就算出门穿西装, 也是安塞尔帮他挑好,不然不知道又要花多长时间。黛儿打趣他说他像是那种会亲吻自己镜子中倒影的人。
清晨的阳光洒在那张天赐的容颜上, 皮肤光洁的好像玉石一般, 散发着温润的光彩,纤长的睫毛下如深潭般的眸子盛着笑意。安塞尔一瞬间有些愣神, 因为早起还有些迷糊的大脑此时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脑袋微微前倾了一下。
维恩脸上的笑容更甚, 微微凑近一点,然后转头看了看周围空旷无人的街道, 又抬头看了看附近楼房紧闭的窗。他的动作比较浮夸, 安塞尔一下反应过来, 想要转过身子:“哎,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 就已经被披风包着挤到了墙上,墙上的白灰被蹭下一些,洒在冰冷的地上。
安塞尔眯起眼睛,别开头,可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来,反倒是推拒地抵在维恩胸前的手被紧紧握住。
维恩的手很热,总让人觉得他的心也是这么火热地跳动。
维恩垂着眼睛,将安塞尔的手牵到唇边,细碎的吻落下来,一寸一寸地,顺着手指吻过上面的戒指,然后将整张脸都贴了上去,抬起眼睛,睫毛好像都带着清晨寒冷过后的晶莹雾气。
“我很听话的,少爷说不行就不行。”他笑着开口,眼神却一错不错,好像躲藏在树上看着亚当夏娃吞食禁果的蛇。
安塞尔看着他越凑越近,颜色艳丽的唇就在眼前张张合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维恩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安塞尔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抬手拉住维恩的披风领子,稍稍用力地拽了一下,有些急切地吻了上去。他的唇很冷,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寒霜的气息,维恩被冰了一下,竟然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领口的力量拉了回来。
街角,两个高挑的人影重叠在还未开门的面包房门旁,好一会才分开。
“少爷……”维恩兴奋地脸都红了,手不老实地箍着恋人的腰,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
安塞尔搂着他脖子的双手,将他垂下的发尾在脑后拢起来,多出来的长度还没有两指宽,一时半会还扎不起来。
“留长吧。”安塞尔说道。
这半个月来,他因为旧病复发,睡眠质量很差,感觉浑浑噩噩中做了好多梦,可醒来的时候,却记不得零星,只是看到一旁迷迷糊糊睁眼的维恩,心里莫名有些悲伤。
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吗?他想,他总有一种沙漏漏了一半的紧迫感。
他想让维恩把头发留长,等他看到维恩也像自己一样扎起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在一起很久了吧。 从另一栋大楼的办事处拿完证明材料,维恩正想回会议室,突然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身边。
帘子掀开,坎森公爵那张笑眯眯的脸又出现在面前:“好久不见啊,维因少爷,怎么也不想着联系我?”
维恩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阴险的家伙,慢慢将手里的材料放进袋子里:“你也知道,最近表哥身体不好,庄园人心惶惶,我抽不出身,公爵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不巧,看来老头我好心办了坏事。我还以为维因少爷会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呢,毕竟你差一点就继承爵位了不是吗?”坎森公爵捻着自己的胡须,半个身子探出马车车窗。
维恩的眼神一下冰冷起来,差点连唇边的笑都维持不住。
他之前调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坎森公爵搞的鬼,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找上门来,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他本来已经被安塞尔安抚好的情绪又在胸膛之中燃烧起来,怒气难遏。
坎森公爵一方面估计是不满意他合作的态度,毕竟向维恩要了几次香料货源都被糊弄过去,而随便收买的仆人都能偷到,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那份方案是废弃的。再一方面就是来试探一下维恩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若是说逻辑学术方面,维恩懂得很少,那么在揣测人心把握情绪上,他还是很擅长的。
“你确实帮了倒忙。”维恩有些傲慢地扬起下巴抱怨道,“这种事你应该和我商量一声,我好撇个干净,那个时候我正好在他面前,必须得救,还因此被禁足,白白错失了机会。”
在大街上公然讨论这个话题,坎森公爵扬扬眉毛,越发欣赏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要是真做自己的女婿除了身份低微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公爵,不是我说,你这手段可不像是商人啊。”维恩的牙都要咬碎了,声音依旧愉悦轻佻。
“商人重利。哪里不像?”坎森公爵似乎很得意。“维因少爷什么时候再光临寒舍,小女最近可常念叨你。”
“贝拉小姐……”维因气势一下消了一半,露出青涩的神情,微微移开视线:“就今天晚一点时候,我先送表哥回庄园。”
“那我就在寒舍恭候少爷了。”坎森公爵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着说道,正要将身子缩回去,突然被维恩叫住。
“公爵,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你能拿什么和我换?”
黑发青年站在阳光里,快到正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在脚下缩小成一团。
“那就看维因少爷想要什么了。”坎森回答道。
维恩弯起眼睛,和他相视一笑,好像很有默契的对手。然而脑海里却不断闪过前世今生的画面。
棍棒之下阳台上戏谑的笑容,姐夫空荡荡的袖子,姐姐与孩子们肿大的腹部,公馆里的毒打与漆黑一片的关押,安塞尔青紫窒息的脸庞,艾姆霍兹庄园被火烧黑的墙壁……
血与泪与火,种种一切新仇旧恨交织缠绕,他最后的如梦一般的寸寸破碎的净土,最后竟然都归咎于这个捻着胡须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什么明哲保身,什么笑泯恩仇,什么前世的仇怨不应该加在这一世的人身上,坎森公爵就从来没有变过,维恩也是,人的劣根性不能根治,只能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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