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维恩(六十九)
阴暗的地下室。
托雷一脚踹翻眼前的贵族青年, 这个跟着他的跟班,此刻却被指认是投毒的幕后黑手。
那个俏丽的女仆蜷缩在角落,恐惧地看着托雷与坐在他身后冷冷旁观的两个贵族。
“请问, 我和你有仇吗?”托雷语气温和, 手上握着鞭子, 将对方的下巴抬起, 心里却不是滋味。
青年颤颤巍巍地开口:“对!你还记得你之前示意拖延的那个案子吗, 你和那个罗科法官狼狈为奸, 导致被告蒙受不白之冤, 最后死在狱中。”
托雷眯起眼睛,蹲下身子,捏住他的嘴巴:“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我替他们鸣不平!像你这种……”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脸不爽的托雷用耳光打断。
“那你的正义感可太夸张了, 为了不认识的人不惜暗杀一个王子。”托雷浅灰色的眼睛在摇曳烛火中阴冷如鬼魅:“你以为我没调查过吗,你和他们可完全没有交集。”
“我……”青年的最后一点勇气也在托雷的眼神中土崩瓦解了。
“何况, 我只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搜集证据,这本来就是合理的诉求, 可从来没有引导过案件的走向, 甚至我还几次三番地强调了要公正,我想罗科不敢擅作主张, 审判的流程都是按部就班的,我都做好了去牢里捞他们的准备, 现在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我头上, 是我活该吗?”
“说出是谁指使你的, 比什么都重要。”
青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崩溃似的捂住脸号啕大哭了起来:“我不能, 我不能说啊!”
“您不要问我了好吗?没有人指使我,您杀了我吧。”
托雷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桌前想要拿起左轮,安塞尔伸手挡住,轻声道:“这是私刑。”
“心软就出去。”托雷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杀他,他就有命活到明天吗?”
安塞尔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
“如果被他的主子知道他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你猜他的家人会怎么样?”托雷背对着青年,每一句却都扎在他的心上。
安塞尔没有说话,沉默地站起身,走向门口,女仆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好像地狱之中唯一的慈悲也要离开。 安塞尔打开门,回过头,只见托雷放心地将左轮递给了贵族青年。
青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将枪口对着自己,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身为贵族的尊严,哪怕他的裤子已经湿透。
他突然挤出一个带泪的笑容,将枪口抬高,对着自己张开的嘴巴,声音郑重。
“托雷王子,祸不及家人。”
安塞尔不忍心再看,关上门,下一秒门内传来一声沉闷的消音的枪响,接着是女声的尖叫。 他一抖,好像有滚烫的血溅到背上,他伸手摸了摸背,一片干燥,心里却感觉湿冷湿冷的。
他突然很想见维恩,于是有些跌跌撞撞地向楼梯跑去。
房门猛地打开,维恩正赤着脚站在床边喝水,看见安塞尔竟然不敲门就进来,惊讶地愣在原地。
“你好一点了吗?”安塞尔轻轻问道,脚下脚步有些虚浮地靠近。
“嗯……”维恩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现在还有些不舒服,但是和前世中毒身亡的体验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我……是不是太笨了……”维恩嗫嚅道,他当时只想着这场宴会是威廉组织的,所有的仆人也是威廉安排的,如果没有证据贸然地怀疑有人下毒,不是太好。
他本可以把那个果盅打掉,这样就算有毒,谁也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另一种心思攥住他:他想以自己的身体来确认里面真的有毒。 打翻果盅只是权宜之计,反而会放跑下毒的人,之后还会有人受害,只有确定了一切,将混进来的叛徒揪出来,才能顺藤摸瓜,解决幕后黑手。
他回想起安塞尔突兀的那句话:如果不是托雷做了什么,那就是大公做了什么。
托雷被禁足,可能并不是惩罚,而是一种保护。他被关在家里好久,现在才因为是威廉组织宴会的原因,勉强出来。
朋友的聚会和八月的议会可不一样,只会带着一些仆人,而不是全副武装的保镖,正是有心之人下手的好时机。
只可惜自己考虑的还是不够全面,差点把自己交代在这,也让安塞尔担心了。
“你做得很好……”安塞尔轻声回答道,在黑暗中摸着黑过来。
“抓到凶手了吗?”维恩被夸得有些害羞,挠挠头,“我应该表现得很自然吧……”
安塞尔没有回答。
维恩疑惑地放下水杯,下一秒就被扑倒在床上。闫单挺
怀里的恋人浑身颤抖着,好像从来没有那么脆弱过。维恩心里一痛,慢慢地搂住他:“您好冷。”
“我好冷。”安塞尔轻声回道,好像要睡着一样微弱。
维恩伸手拉过被子,将两人一起盖好,然后紧紧抱住他。
安塞尔将头埋在恋人温暖安宁的气息中,深吸了几口气,好像冻僵的人终于缓了过来。
“我刚刚,放任了一场私刑……”他喃喃道,好像在忏悔,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似乎灵魂也在其中燃烧。
维恩听清了,却没有听懂,但也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手上搂得更紧:“安……”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独立的贵族,安塞尔有自己的一套善恶观,若非自己想通,谁也无法将他从痛苦中拉出来。
“维恩……”
我的天真,赤诚,干净的恋人……安塞尔想着。
我真的配得上你吗?
这件事就像托雷答应的那样,过去了。
安塞尔跑了几次,确保那个贵族青年的家人还安然无恙,似乎是对方也不愿意去苛责一个到死也没有供出自己的人。
维恩像往常那样替安塞尔收拾书桌的时候,无意中瞥见那些书信里全是账单与报表。
“怎么了吗?难道财政出问题了?”维恩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转头故作轻松地笑着问道。
安塞尔正坐在窗台上,侍弄着新开的花朵,闻言抬起头,坦然道:“是的。”
维恩愣在那里,指甲无意识地划着桌面:“什么,什么意思啊?”
“赋税加重了,贵族按爵位增收百分之二十至六十。之前的很多投资都要调整了。”安塞尔笑了一下,有无限的苦涩:“真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维恩心里的苦涩比之更多,血液几乎要凉了,他跑到窗口,看着外面,风吹进书房,将桌上的书本吹得哗哗作响,外面还是那副忙碌繁荣的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维恩知道,这个重税的命令下达得比上一世早了一年,而这个命令意味着国家衰败,财政匮乏。
这个庞大的国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提前一年被蛀空,变成了垂死的躯壳。
用不了多久,街上就会布满失业的无家可归的流民,河里会倾倒着卖不出去的牛奶,有人饿死,有人病死,英镑会疯狂地贬值,物价会疯狂地飙升。
经济大危机,他上一世的噩梦,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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