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林平搂了搂儿子,心说,他的孩子跟他不一样,他以后会生活在大城市里,像城里孩子一样长大。
火车刚坐上去的时候新鲜,时间久了,人就乏了。
尤其是景年他们这种一坐大半天的,就那么巴掌大个地儿,感觉浑身都绷着施展不开。
林平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带着行李,中间火车停靠的时候,也不敢随便下去溜达。
景年还好,他人小,在卧铺上还算活动得开。
同车厢的人来来往往,也都喜欢逗他,还给他讲故事,倒不算无聊。
颠簸了十多个小时,终于到了。
他们到目的地海市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多钟。
景年睡得跟小猪一样,林平没舍得吵醒他,把行李袋全缠在肩膀上,外套裹着孩子,抱着他出了火车站。
这个时节,五点多钟天还是黑的,林平犹豫了一下,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个钟点房。
为了省钱,他开的是个单人间,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
把睡得酣熟的崽崽放在床上,小家伙儿从头到尾都没醒。
林平靠在床边眯了一会儿,却不敢睡熟,钟点房只有三个钟头,超时要加钱的,他得掐着点儿把年崽叫醒,带他退房离开。
八点半的时候,林平看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叫景年起床,几乎没什么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便宜二手智能机的音质很差,铃声也十分刺耳,担心吵到年崽,林平连忙把电话接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是谁的来电。
他捂着手机,闪进卫生间:“喂?”
“你们到哪儿了?”
电流声让听筒里传来的女声有点儿失真,但依旧难以掩盖优越的声线,那是个很好听的声音。
林平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嘴唇紧抿:“咋了?”
“不是说好今天过来吗?”
电话那头的人说:“坐这么久的车,年崽肯定不舒服,绿皮车十几个小时,硬座就那么点儿位置,孩子腿脚都伸不直,你也是狠得下心,让年崽那么小的娃娃,陪你一起受罪。”
林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絮絮叨叨:“我说给你们买票,让你们坐飞机过来,快得很,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你非不要,不知道倔个啥?!不然坐高铁也行,那里头环境可好了,不像绿皮车,臭烘烘的,臭脚丫子味儿和泡面味儿混一起,你也不怕把年崽熏晕过去。”
林平闷头听着,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也确实没办法反驳,不管是高铁还是飞机,他都没坐过,就连绿皮车的卧铺,这也是第一次坐。
“说话啊,你们到哪儿了?”他半天没吭声,打电话的人急了。
林平嘴张开,要说的话却哽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里催促的声音更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很短。
林平终于出声了:“我们在路上了……”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卫生间斑驳破旧的木门,好像能透过这扇门,看见卧室里酣睡正香的崽崽。
“路上?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到?”
林平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说:“晚上到。”
“那我去车站接你们?”
“不用!”林平声音猛地提高了一截,说完想起还在屋里睡觉的年崽,眼前的木门隔音效果约等于没有。
他连忙轻手轻脚,将卫生间的门拉开一条缝,小心看了看。
还好,孩子没被他吵醒。
“我说不用。”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送年崽到你那儿去。”
“算了吧,从火车站过来,公交车都要转两站,还得走半个小时,你又舍不得钱打车。”
林平唇线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确实舍不得钱,在城里打工几年,一次出租车都没坐过。
“不用来接,晚上到了联系。”说完这句,林平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林平呆立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场景。
他和徐娟刚结婚时的恩爱,斗志昂扬的想挣钱让爹娘妻儿,过上好日子。
年崽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还没他两个巴掌大。
外出打工,一走大半年,走的时候年崽还在吃奶,回来的时候已经会说话会走路,见到他害怕,抱着他奶奶的腿哇哇哭。
他和老婆教孩子说话,教他喊爸爸妈妈,一教就会,他拉着谁都喊爸爸喊妈妈。
又走,孩子追着他和老婆跑,一边跑一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再离开,就背着孩子,趁他睡着,一大早偷偷的走。
脸上有点儿凉,林平抹了把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没出息。”他暗骂了一声。
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挣不到钱,父母一把年纪了还在辛苦操劳,也没办法给老婆孩子好日子过。
“呜呜爸爸……”门外突然传来崽崽的哭声,林平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打开门冲出去。
“年崽咋了?”他跑到床边,景年躺在床上,手背挡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
景年看见爸爸,张开手臂,哽咽道:“爸爸抱。”
林平连忙把他进怀里,用被子包着,轻轻拍着他的背:“咋了崽,做噩梦了?”
景年摇摇头,抽噎着说:“你、你去哪了?”
他睡醒了,懵懵懂懂睁开眼,发现是在个陌生的地方,就很害怕。
爷爷奶奶不在,爸爸也不见了,他好害怕。
“爸爸去上厕所了。”
林平把景年的外套裤子拿来帮他穿,林奶奶担心天冷了,孩子在外面受冻,里里外外给他穿了好几层。
光裤子就三条,一条秋裤一条自己织的毛线裤还有一条外穿的厚棉裤。
“要不要嘘嘘?”林平问。
景年点点头,林平就抱着他进卫生间。
他找的这个旅馆价格便宜,设施自然也一般,卫生间是蹲便,墙上是洗不干净的污渍。
但景年进来,就觉得很稀奇,在乡下用得可是旱厕,昨天第一次用这个蹲便,他就跟林平说,要挣钱,给爷爷奶奶也用这种。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应该用坐便。
林平当时就想到这个,他们接装修活儿的时候,看见过给人家屋里装坐便的,可从来没用过。
工友们还讨论,说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啊,拉个屎都要坐着拉,那拉得出来吗?
这会儿已经快到退房时间了,林平带着景年收拾好,就下楼退房了。
“饿不饿?”林平问。
景年点点头,有些委屈:“爸爸,饼饼没有了。”
奶奶给他带的饼,带了好多,爸爸说想吃,就给他吃光了。
现在怎么办呀?他们都没有家,也没有粮食。
“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火车站附近小吃很多,但许多店味道都不行,还贵得很,好像觉得旅客只来一次,所以只打算挣那一次钱似的,宰一刀是一刀。
林平听人说过,带着景年去了离得比较近的一家老字号。
他没吃过,但听人说过,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听的多说的少,零零散散的信息,有用的没用的,都记在心里头了。
这家店店面小,但人很多,林平眼疾手快抢到一个位子,拼桌的那种,他跟景年坐一边,对面还坐了两个客人。
“年崽吃什么?”林平指着菜单,想给景年介绍。
“爸爸我认识!”景年伸着小胖爪子指指点点:“面……牛肉面……粉……嗯,炸不认识面……生前……”
对面正在嗦粉的客人,一下子呛住了,咳得面红耳赤,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
“小家伙,那是生煎,不是生前。”说到这个又想笑,赶紧再喝两口水。
景年小脸蛋一下子红透了,啊……这就是哥哥姐姐们说的认字认半边儿吧,好丢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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