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氏颤声道:“他三叔,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陆文达吼道:“我如何管你们,我都要被你们害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满仓与陆刘氏已经彻底改变了想法。
对,三儿说得对,得分家,不能一大家子三房人,全填进去啊!
“分,这就分。”陆刘氏立刻道。
陆满仓也说:“我去找村老、里正。”
陆文达说:“我去族里,同族长说一声,请两位族老过来。”
分家不是他们嘴一张就分了,得找里正、村老这些人,当着他们的面分家,然后由里正登记上报,在县中留档,这才算正式分家。
否则官面上,他们就还是一家人。
若是大宗族,还得有族老见证,族中若是不允,这家也不见得分得成。
不过他们家是旁支中的旁支,住都不住一起,分个家而已,族里不会为难。
二老已经同意分家,甚至准备去找里正,也就是说,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小辈想分家长辈不同意,那这家分不了。
可长辈坚持要分家,小辈就没有话语权了,顶多在家产上面争取一下。
陆文仲脑子灵活,眼见事不可为,便不再硬顶着不分,顶也没用,他说了不算!
他只说有用的话:“阿爹还没说,这家如何分。”
陆文达脚步一顿,是啊,得先商量好,家产怎么分。
他自矜身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索要家财,便将目光投向了他阿娘。
陆刘氏不负他所望,张口就是:“我和老头子要跟着老三,他读书也要钱,自然要多分一些。”
这话她另外两个儿子就不爱听了,陆文仲当即驳道:“这些年三弟和大郎读书,用的皆是公中钱财,这些钱本该分家时分与我们兄弟,却让他们三房用了去,阿娘不说贴补贴补我和大哥,反而让我们再少分一些,这是何道理?”
说完不待陆刘氏给出反应,又冲陆文达质问道:“三弟临考前要分家,这般突然,莫不是怕考中了,我与大哥粘你的光了?”
这种话直剌剌地扔到陆文达脸上,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这些话让外人听见,他还有何名声可言。
陆文达心中迅速衡量得失,最终做出决定:“二哥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为了钱财不顾兄弟情谊,我可不是那般爱财之人。”
陆文仲立刻逼上:“那三弟说这家该如何分?”
第301章
平时干活儿,不管是种地还是在外打零工,陆文元作为家里最壮的壮劳力,又是兄弟中的老大,理所当然顶在前头。
可轮到讨论分家的时候,他就完全不如双生胞弟了。
陆文仲不如他高壮力气大,但脑子比他灵活十倍。
他两句话放出去,一句顶得偏心的陆家二老无话可说,一句逼得陆文达表态,不会与他们争家产。
而且,陆文达还得自己说清楚,他想怎么分。
要的多了,刚才的话便是自打脸,要的少了……要的少了,陆文仲的目的就达到了。
三房少分,那他们二房和大房就多分。
爹娘偏心,偏的是老三,对他和大哥没有多大区别。
他和大兄是双生子,也不存在那种老二夹在中间没人关注没人爱的情况,所以大概率是给他们平分。
即便给大房多分一些,陆文仲也觉得理所应当。
大兄力气大人老实,干的活儿多且重,打零工挣的钱也比他多。
他还会克扣一些下来给妻儿用,大哥挣的钱全交公了。
虽然陆文仲觉得他大兄有点儿傻,但这不妨碍他敬重大兄,陆文元作为长兄,对下面两个弟弟十分照顾,哪怕陆文仲只比他小半刻钟。
所以若是爹娘要多分一些家产给大房,那就分吧,陆文仲觉得可以接受。
现在就看老三如何发话了。
陆文达方才说话之前,已经思量好了,此时被陆文仲逼到面上,也不慌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二兄不必咄咄逼人,我既花用了家中积蓄读书,那刨除我赶考所需费用,家中田产我三房不分便是。”
“什么?这怎么行?!”
其他人还没说话,陆刘氏先叫了起来:“怎么能不给老三分田,那他靠什么过活!”
对于农人而言,最大的财富便是田产,别看陆家日子过得穷巴巴的,那是因为家里供了两个读书人。
而农人想挣钱,多数还是在地里刨,打零工挣的那一点儿,只能算锦上添花。
陆家田可不少,家里有地十七亩,其中十三亩是陆满仓从他爹那继承来的,他兄弟几个就活他一个,有个双生哥哥幼时夭折了。
独子,继承了他爹所有的田产。
剩下四亩是陆满仓攒钱买下的,他年轻时和妻子种十多亩地,忙不过来,租出去几亩收租。
那会儿孩子也少,赶上风调雨顺年成好,钱就攒下来了。
后来遇着有买地的机会,立刻掏空积蓄,买了四亩地,算是扩大了家产。
当然,这都是发生在陆文达读书之前,等他开始读书之后,家里除了迫不得已盖了几间房子,再也没有添置过这种产业了。
这十七亩地,根据肥沃程度又有差别,作价也不同。
每年光粮食收益,约莫能有个二十多两的样子。
刨除各种税收,家中还得留一些粮食供家里人吃用,总不能再花钱去买粮食,剩下的才能拿去换钱。
一年到头,能有个七八两银子结余,就十分了不得了。
陆家过得俭省,捡着粗粮吃,女人孩子分的口粮少,每年还能多卖些粮,能有个十来两银子结余。
另外还有家中女人织布刺绣,养鸡喂鸭的收益,陆文元陆文仲兄弟去打零工的收益,这样才勉强能供得陆文达去读书。
原本这些钱,不说多富裕,让一大家子过得舒舒服服,每天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总的来说,土地就是农民的根,农民的命。
陆文达突然说他不分田地,也难怪陆刘氏这么说。
别说她了,陆文仲自己都没想到能逼出陆文达这句话。
陆田氏揽着女儿在一旁,一直静默无声,此时也耐不住了。
陆文达提分家她是不太情愿的,分了家,往后就只能靠夫郎一人挣钱养活全家,还有大郎他们两个要读书。
不过也有好处,分了家,她夫郎考中,大房和二房便无甚便宜可占了。
有好有坏,她犹豫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陆文达说不分田地。
怎能说这种话!
陆田氏刚要出声,被陆文达一眼瞪了回去,他是家中话事人,说一不二,一道眼风扫过去,陆田氏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着。
陆文达极好脸面,此时出声反驳他,下场落不得好。
陆文元脱口而出:“三弟此话当真?”
家里的田地都是他一手侍弄的,这些年随着陆满仓年纪增长,地里的活儿基本上全交给两个儿子。
老二陆文仲脑子灵,性子也活泛待不住,靠的还是老成持重的长子。
陆文元日日待在田间地头,跟地里庄稼相处的时间,比跟他妻儿相处时间还长,那感情就别提多深了。
精心侍弄的田地分给三弟那个不通五谷的,三弟媳也不擅长地里活儿,定会租给其他人种,陆文元想起来就心疼。
“自然是真。”陆文达安慰阿娘道:“阿娘莫急,待我考中,自有米粮可领,每日一升,饿不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故意斜着两位兄长,似乎在说,看吧,即便我不分田地,照样可以过得比你们如意,朝廷发的粮食,读书人的体面!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秀才都能有米领,这个米叫廪米,顾名思义,是给廪生发的。
廪生是秀才,但不是所有秀才都是廪生,秀才有岁考,岁考成绩分三等,最好的就是廪生,有廪米可领。
不光如此,像陆文达参加科考,除了需同窗五人互相结保,还需一廪生为其作保。
这个保证不是白做的,得给钱。
不过廪生不是无限作保,一次只能保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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