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眼泪他独自忍了多久。
阿绫推开云珩,用被雨淋到半透明的袖口替他擦眼泪:“殿下这样待我,我感激,知足。也请殿下知足,珍重自己和身边人……”
云珩不住摇头,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我只是想要你……难道连这也算奢望……”
阿绫看着他哀恨至极的眼,鼻子一酸,终于也忍不住与他一起掉了眼泪。他无奈笑笑:“云珩,诗里不是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是你的,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你的。”
云珩闻言一愣,周身那些不安尽数融化,继而阖上双眸,探头吻住他。
阿绫细细舔舐着他唇间存留的酒香,恍惚中不禁悲从中来,不自觉向后闪开,这并不是个好时候。明日他们一个要成亲,一个要返乡。
可云珩却不依不饶的贴上来,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吻在眼角,饮下他积蓄在眼眶的泪,另一手主动解开衣带,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问:“阿绫不要我了么?”
他动作草率蛮横,可语气却是在乞怜。
不知是那人喝过酒的身体温暖,还是自己只穿了一层湿乎乎的寝衣被风吹透了,太冷。阿绫像条被冻僵的蛇一般钻进他敞开的胸怀中取暖。
“阿绫等我好不好,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好,我等你。”阿绫吻他湿热的眼角,吻他颤抖的嘴唇,也吻他炙热的胸口。
心跳与声声叹息重叠在一起,阿绫分不出身上是谁的眼泪谁的汗水。
车顶被大雨冲刷着,他们又变成与世隔绝的两个人,云珩醉意朦胧地盯着阿绫,乞求天就这么一直黑着,黎明永远不要到来。
见阿绫只身下车,四喜讶异道:“殿下他?”
阿绫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睡着了。劳烦公公快送他回去……若是宫里问起,就说他是来送我最后一程……”
四喜松了口气:“总算是能睡下。这都一个月了,每日也就睡一两个时辰,总一个人在书房发呆,好容易熬到天亮,御前便会来人带他去御书房,他想偷空去看你一眼都不成……”小太监忍不住叹了口气,“每日回到晞耀宫,他一言不发,谁都不理,云璋殿下都给他晾在一边好几回。那些来送贺礼的更是门都不让进。”
“今夜是谁与他喝酒?是云璋吗?”云珩身边除了这个放纵惯了的弟弟,似乎再没什么不知分寸的人了。
不想四喜摇头:“没谁……”他叹了口气,“今夜是奴才们见他实在难受,劝他睡一睡,养一养精神才能应付得了明日……他说睡不着,便自顾自开了一壶酒,说醉了自然就睡了,结果喝完就谁都劝不住了。”
雨势间歇,阿绫去屋里拿了把伞:“公公,快回去吧。”
四喜撑开伞,走进雨幕。
阿绫目送着他上了车,心里忽然揪成一团,疼得他只得扶着门框大口喘息,吃了一肚子冰冷的夜风。
“等等!”他跑到车前,“四喜公公,等等。”
说完,他三步并两步跑回屋里,又折返回来,与四喜罗里吧嗦叮咛道:“日后若是他再睡不着,去找太医开安神散,你偷偷加些到书房的桦烛里,到了时辰一起烧一会儿他便会犯困……酒也少喝些,你们若是劝不住就藏,他明白是为他好不会计较……睦王党羽众多,眼下只是一时安生,千万别掉以轻心……明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公公记得替我说一声恭喜……”
阿绫冲他拘一礼:“先前的诸多照顾,阿绫记在心里,多谢公公。”
四喜动容,也郑重还礼:“阿绫公子放心。奴才们,定拼死护主子周全。”
阿绫轻轻打开车门,将那只软绫小老虎塞进云珩怀中,悄声道了一句:“殿下保重。”
第94章
成了婚的日子似乎与先前也没什么不同。
方淳容通常起得比他迟许多,那日云珩下朝与她同用午膳,席间一向无话的太子妃忽然问他,可否将后殿的西配殿辟为自己的书房,云珩不假思索便答应了:“这些杂事,你自己斟酌便可,我都无妨。若遇到丫头们做不了的力气活,尽可以差遣小太监们。”
“多谢太子殿下。”方淳容微微一笑,用完膳便带着贴身丫头和小太监们跑去后殿,张罗着她书房的事。
原本云珩心中歉疚,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自己注定要辜负她。
新婚之夜,云珩坐在桌前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该对她有一句交代:“容儿,你我自幼相识,有些事,我不想瞒你。先前私下里我也与你说过,这婚事,我是不想答应的,奈何父皇一意孤行……我……我心里有人,所以不能与你……”
不想方淳容见他吞吞吐吐,绷了一整日的神色一松,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臣妾明白,殿下莫要为难,更无须担心。但今夜不可。外头那些皇上派来帮衬的公公姑姑都盯着呢,殿下就受累留在这寝殿里读读书,写写字吧。至少等到臣妾归宁日后再挪出去。”
云珩颇感意外地点点头,不得不说,他昨夜醉酒闹腾了一夜,今日也没少喝,眼下脑袋里昏昏沉沉,亏方淳容思虑周全。
只见她安排几个丫头将屏风拖到桌与床之间,放下了床帐,竟是自顾自在里头睡了。
云珩与四喜面面相觑半晌,才指一指书房,示意四喜拿笔墨来。
方淳容醒了,云珩便会合衣睡两个时辰,虽说困倦,可来拜会之人皆以为是新婚燕尔不知节制所致,且方淳容冰雪聪明,话少却妥帖,在人前,与他更是拿捏得恰如其分,一副相敬如宾的和睦之像,先前满朝议论纷纷的流言没几日便不攻自破。
等到归宁日后,那些来“帮衬”的生面孔纷纷从晞耀宫撤走,云珩终于能松一口气。
晞耀宫为工字型的前后双殿,云珩想了想,干脆将整座后殿让给了方淳容,自己歇在前殿东暖阁,毗邻书房。每日二人只午膳在正殿明堂碰个头,余下的时间里相安无事,方淳容倒与云珩想象中的大家闺秀大相径庭,听四喜说她午前读书,午后却是坐不住的,这几日在后殿院中带着宫女们烤栗子,放风筝,还教她们认字。
如此甚好,至少是住进来一股活气,也不需要谁费心思陪她。
用过膳,云珩独自回到东暖阁稍作歇息。
最初阿绫留宿晞耀宫时,住的正是这一间,枕面被面上都若有似无留存一丝茉莉淡香。他捧起床头那只报春红小老虎,捏了捏炖圆的虎耳朵,跟阿绫的耳垂一般厚实绵软。
七日前,大婚当日破晓前,他在马车里被四喜唤醒时,怀里正紧紧抱着它,滑腻的红绫沾染着那人身上的味道,叫他睡得香甜安稳。
阿绫走了,却留这孩子气地东西给他,云珩一想到这是阿绫从小抱到大的便爱不释手。
他闭上眼睛,手掌一下一下抚拍着小老虎柔软的背,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当年那个笑意盈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我是阿绫啊。”
不过半人高的阿绫拉着他走在繁星下的街市,东张西望问他:“你饿不饿?前头有桂花年糕。”
云珩眨了眨眼,月落日升,天碧川波光粼粼,阿绫的背影长高,变成了少女的模样,穿着杏黄的衣裙,转过身,郑重道:“小殿下,今日多亏您救我,阿绫没齿难忘。”
云珩一愣,每眨一次眼,阿绫便长大一些,成了现在的模样。直至在御书房中,他掰开他的手,与他道别:“殿下,我,回玉宁去了……”
阿绫周身发光,徐徐飞升,云珩一惊,徒劳地伸手:“阿绫不要走!”
可他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飞走,在心头留下一阵猛烈的剧痛。
“殿下,殿下醒醒!”四喜将他晃醒,见他满额的汗,赶忙叫木棉拿了帕子来替他擦干。
怪了,怎么就忽然梦到小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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