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口木箱那样大,你这是种了多少,养了多少啊……”
阿绫笑了笑:“不少。后来我在鹤眠山半山上买了十亩林地种桑,前年四月得了第一批种子种下去,一直等到今年,树有一人高了,才开始搭建蚕棚养蚕。这一季就产出这么两口箱子大小的蚕丝罢了。”
“十亩林地!”沈如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可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当初他与元宝是想将面铺典当筹款的。事到临头被熊毅拦下,从随身包袱里掏出十枚金锭。
阿绫目瞪口呆,一两金换十两银,这么久了他都不知熊毅身上竟带着上千两银子。
“你……”
“自然不是我的。是……”相处这许久,熊毅对元宝自然也放下了所有戒心,和盘托出,“离京前殿下给的,他吩咐我替公子在玉宁置新宅雇下人用。若花不完,就兑成银票留给小钱,为公子应急用。”
这些他自然不方便告诉沈如,便含糊其辞搪塞道:“虽说是十亩,可多是人家荒废的果园,不算太贵。”
“那,还上了么?”沈如焦急问道。
阿绫点头:“老师安心吧。其实除了这两口箱子里的丝线,我还带了件东西,想以绣庄的名义赠给春风楼。”
熊毅从外头马车上搬下一只长而扁的大木箱,搬进了绣庄正厅,小心翼翼掀开。
“这屏风我断断续续绣了四个多月。”阿绫弯腰,帮熊毅一道取出了里头的落地曲屏,支起在窗边角落。
“嘶……”沈如倒抽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
细碎的光芒闪烁流动,所有绣娘都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绣活,目不转睛地盯着四面屏风徐徐展开,乌木细框不过两指宽,里头框住了如梦似幻的一树树琼花,双面绣的绣地薄透,光华流转于莹白似玉的花瓣,好似散发阵阵幽香,独立于江南晚春里,叫人想起 那句清雅非凡的诗——香得坤灵秀气全,蕊珠团外蝶翩翩。
“老师?”阿绫等了许久也没人开口,小绣娘们更是个个呆住,大气不敢出。
“啊……”沈如猛然回过神,凑近屏风细看,“你说……绣了多久?”
“四个多月。第一批试验蚕结茧,都用在这屏风上了。”阿绫跟上去,指了指最大一朵花的淡金色花蕊,“原本想用金线做打籽,可又觉得太富贵,好歹这琼花被称作仙界花,染上世俗气难免味道不对,所以干脆去买了半壶金色的南珠,米粒大小的也不贵,就是穿孔麻烦,废掉了好些,不然也不用费时这么久。”
“四个月……换了别人怕是要绣上一年。”沈如举手,隔空拂过一朵朵玉盘似的琼花,欣慰赞叹,“……为师如今是比不上你了。”之后她又摇摇头,“这话叫我说小了,阿绫,这玉宁,乃至整个天下,怕也没第二个人有这般手艺了。”
第109章
作为名动天下的玉宁第一楼,迁址重开张当日,自然热闹万分。普通百姓围在楼外头,看两挂尝尝的炮花悬在楼顶,噼里啪啦炸了一地红。正午,知府大人并不能擅离职守,却也托人送来贺礼,掌柜伸手一拽匾额上的绸布,露出三个铜金大字,乃玉宁知府亲笔,春风楼。
第一批进楼捧场的客人非富即贵,可饶是见多识广的乡绅名仕,走进门口也要愣上一愣。
琼花屏风立在大堂正中,夺人眼球,独占风头。画面清丽雅致,技艺巧夺天工,等不及饭菜上桌,众人便纷纷追问这屏风的来源。
当天傍晚,沈氏绣庄的门槛险些被踏破,沈如应接不暇,天黑透了才送走了知府家的管事,总算有功夫坐下来喝口热茶。
翠金锤着后腰抱怨:“累死了,这一下午,什么活也没做。”
沈如嗤笑:“你做一下午活,也不赶阿绫绣一针赚得多。还有你们!”她笑着点过身后正偷懒喘气的小绣娘们,“看到了没,若是手艺出类拔萃了,日后你们也能赚这么多!别学你们翠金姐,只会懒着。”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账台上一盘整齐的银锭,默默吞口水。白花花的二百两,抵得上整个绣庄忙上两三年的收入了,这还仅仅是一成定钱罢了。
翠金早习惯了老师时不时的揶揄敲打,不以为然:“阿绫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一个单面玉兰挂屏收二百两,双面白孔雀圆台屏三百两!他怎么敢这样狮子大开口!”
小绣娘们也咋舌:“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多人抢着要。”
“他故意的,走前还叮嘱我不论是谁都不能有二价。”沈如转了转腕上的玉镯子,“阿绫说,显赫人家里,银子没有面子值钱,指着这稀罕东西撑门面呢,不贵他们反而没那么大兴趣。”
“这孩子,官绅这些门道也通晓,定是当年在宫里见多……”
“翠金!”沈如慌忙打断她的口不择言,这绣庄里如今的小绣娘都是生脸,并不知道阿绫的过往,只当他是沈如早年的弟子罢了。
翠金自知失言,赶忙岔开话题:“可,他若是想赚银子,为何要设个名额限数呢?多接些绣品不好吗?两个挂屏,两个台屏和一个雪牡丹仙鹤的四扇落地曲屏,这些东西有老师你帮忙,他三四个月就能赶完吧?干嘛叫人家等到明年入夏再来啊……”
陈蔚会看眼色,替众人续了一壶茶,又从厨房端来了几块糕点给大家充饥。
如今元宝在素阳的面铺改成酒肆后,不那么繁忙,阿绫留了陈芸在身边教她刺绣,又特意送了陈蔚过来学织锦的技艺。自打父亲亡故,姐弟俩做过不少体力活,如今有机会学一门能看家的手艺,很是珍惜。
少年替翠金满上茶:“翠金姐,阿绫公子说,物以稀为贵。若大家一窝蜂都拿到了,很快风头便过了,这事得慢慢来。”
“嗐,我懂。”翠金一口气灌下了茶,翻了个白眼,“就是叫人眼巴巴看着,等着,排着,抓心挠肝地吊着。胭脂铺子也这样,说得从玫瑰开始养起,一个月就能做出那么几块,赶着月头那两天去抢,抢不到还怄得慌。唉,这两年不见,也不知阿绫怎么就学得这样精明。”
沈如捏着水头上好的镯子没说话。
阿绫“死而复生”,她实在高兴,却又总觉得那孩子哪里不一样了,不只是长大了,沉稳了那么简单。
“阿嚏……嚏……”阿绫打起喷嚏来动静不大,却总是一连串七个八个的。
元宝吃吃笑了几声:“定是有人骂你。”
阿绫直起腰,揉了揉鼻子,无奈叹气,如今有理由骂他的人多了。比如老师和翠金,他诈死这么久,叫人家白白伤心。比如玉宁的达官显贵,骂他是黑心商,一个挂屏敢卖二百两。
“都不反驳我一下啊?”元宝自觉没趣,“说不定,是有人想你了呢?”
阿绫微微一怔。
他们从玉宁回来正赶上中秋夜,刚一进门陈家妈妈便兴高采烈报喜:“昨日官府下了告谕,八月下忙农桑赋减半!我算了算,桑园这下子能省不少呢!”
“哈?这么突然?”元宝一边眉毛挑起来,招呼着陈芸一起,将他们从玉宁带回的整整辆车丝绸绣线挪下来。
恰逢熊毅跟船出海回来,也颇为不解:“今年年景这么好,没旱没涝,也没闹虫害,为何啊?”
“说是皇宫里,太子妃两个月前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听说又是早产又是难产的,险些一尸三命。”陈妈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看见一般,“在胎里才待了七个多月啊,生出来都不会哭的,这可是皇长孙啊,出了事不吉利的。太医们忙活了两三个月才确信能活,好歹是母子三个都平安了。这不皇上一高兴,就普天同庆了呀!”
话音刚落便听咔嚓一声脆响。
众人往阿绫的方向看过去,陈妈妈愣愣问:“什么声音?”
阿绫回过神,笑着摇了摇被他捏出了裂隙的扇骨:“没什么,这贝母不大结实……断了一片。”他收起贝母扇骨到怀中,低下头,着手帮忙搬东西。
上一篇:成为暴娇太子的伴读后
下一篇:异族将军偏要嫁我为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