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看了便看了,你还要跟太子殿下收钱不成。”他坐回桌边,拿起勺子,“喝完粥来尝尝这个。”
今日借着阿栎生病的由头,他心安理得奢侈一把,点了两盅平日里舍不得尝的上汤鱼蓉羹,可最是贪吃的那个竟对美味无动于衷,一言难尽地盯着他。
“怎么?”阿绫无奈放下勺子,“是还不舒服?”
“这……这书……我以为你是要自己去买的……”阿栎咽了咽口水,慢吞吞挑了一册打开,翻找到图画,“你……那个,自己看吧……”
阿绫一低头,手中一抖,调羹落进了汤盅里。
花丛里头寸缕不挂的男女冲击地他说不出话。摊开的一页,左半边是春宫图,右边则是密密麻麻的字,阿绫略略一读,描述的正是这原野里的一场热辣云雨。看样子还是对欢喜冤家,打着打着便天雷勾地火,那柄宝刀都未来得及回鞘,随手斜插花丛中,单刀侠客放荡不羁,异族女子自由奔放……字里行间露骨却也不失斐然文采。
阿绫随手翻了翻后头,短短半本,这侠客万花丛中过,哪一朵也舍不得,那档子事做的花样百出穷尽想象。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心巴力地弄来的,居然是一套春宫插图本。
“阿栎啊……”他长吁一句,气也不是,骂也无用,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罢了,你开心就好……你这些心思我也不是不明白,但,可没下次了。”
阿栎满脸陪着笑,又小心翼翼翻开后头一本,“这个,还有一些,你可能,不大能懂的,若是太子看到了会不会怪罪你啊?”
阿绫撇了一眼他翻开的图画,好险没眼前一黑昏过去。
这侠客荤素不忌,老少不忌,连男女也不忌……看着挂在假山上那行头,被他按在地上那人似乎是个戏子……
“阿栎……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纵是山珍海味这会儿他也没了兴致,气都气饱了,可惜了一桌子好菜。
云珩若是看到了这些,不知要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粗鄙庸俗,色令智昏,难登大雅之堂?
社死了。不想活了。
第46章
小雪过后,造办处的人就没齐过。
冬至临近,寅时过半天就暗了,阿绫早早在绷架旁一左一右备好两只烛台,最近他常常忙到宫门快要落锁才离开。
晚饭吃的是膳房送来的芸豆包子,大半人吃完后收一收尾,趁天彻底黑下去之前离开,阿绫不着急走,又独自回到窗前继续穿针走线,龙爪才刚起个头,便听到织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声:“雪好大!”
他放下针,推开面前的窗子。
和玉宁的雪星子不同,京城的雪才是文人墨客笔下的雪,寒风呼啸时气势壮阔,仿佛要淹没人世间所有爱恨情仇,显得人既渺小又脆弱。
但今夜很是难得,只雪无风,安静得过分,鹅毛纷纷扬扬,像谁在云上抛撒棉絮似的,一派轻柔祥和。
阿绫舍不得这罕见的景色,便也没关窗。反正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他干脆将搁在屋子中央的大炭笼拖到了身后不远,坐回窗前。
手上正绣一套龙凤被,是来年三月给云琦公主下嫁镇南少将军的陪嫁品之一。
云琦是当今圣上第一个公主,备受宠爱,嫁妆单子是皇上亲笔书列,自然丰厚至极。陪嫁仆从,衣物丝绸,金银珠宝,数不胜数。木匠们昨日才打好一张奢华至极的围廊拔步床,雕龙刻凤,里头配着妆台,书架,落地烛台,悬垂宫灯,抵得上一个小屋子了,阿绫趁他们上桐油前走进去逛了一圈,有了这个,哪怕一整日不下床也无妨。
金丝线耀眼,灯火摇曳,盯久了伤眼,阿绫每隔半个时辰都要起身歇一歇。
绣好两只龙爪,他抬眼看了看天,今日是初八,朗夜无星,远空里孤零零半片上弦月。
雪不见小,若是这么下整夜,明早至少也能堆到小腿吧……造办处院子里宽敞平整,正是个积雪的好地方,说不定可以跟阿栎试一试他们京城里常说的堆雪人,打雪仗呢……只是这么一来衣服也得湿,若不慎着了凉又要误事……而且阿栎不怕,他一个绣匠,手可不能生冻疮啊……
他心中矛盾,撑在窗前垂眸下望,谁知竟与人对上视线。
阿绫一愣,揉了揉眼。
没看错。
那颗老紫藤光秃的枝桠下头立着条寂寥的身影,月华如练落在雪地里细细发光,也落在墨蓝色披风上,勾画出银光闪烁的宝相暗纹。
那人见他抬头,浅浅笑了笑,显得愈发惆怅。
阿绫猛的起身,抓起身边的棉披袄转身冲下楼,在身后留下一串脚印:“殿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四喜上去叫我……诶?四喜呢?”他往太子背后看,空无一人。
“咳。别找了,他还在菩提山……”云珩拿过他抓在手中的袄,抖了抖披在他肩头,哑声道,“路过,来看看你。”
对了,这些日子忙的昏头转向,太子殿下之前提过的,说是初七要去菩提山送亲抄的般若心经,还要在寺中礼佛三日……可这才过去一天啊……等等,看这身装扮,似乎真是刚从宫外回来,可菩提山从北门出入,造办处也根本不顺路……
他抬起头,看着云珩冻得发红的耳尖:“都这个时辰了,殿下怎知道我还在这里……”
云珩面色一滞,抬眼望向他背后灯火通明的造办处:“猜的。临近年关,宫里四处都忙。在做什么?”
阿绫笑了笑:“龙凤被。主事今早上说,腊月二十开始休假,一直休到正月十六。宫里的东西不能拿走,大家趁着还有功夫,都在里头赶嫁妆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珩嗓音异常沙哑,他总觉得附近还若有似无飘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阿绫用力抽了抽鼻息,凑近云珩,掀开云珩的柔软的披风,“殿下,是手炉的味道吗?烧的不是松息香碳?怎会有焦……”
他话音未落,对方却猝不及防向前一欺,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头上,一双手环住他的腰。
随着长长一叹,云珩的胸口瘪下去,连着挺拔的肩背也微微佝起,仿佛想借他的肩勉力支撑自己。
阿绫察觉他累便闭了嘴,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脊,不想却摸到一手毛躁。
他愣了一愣,握住那条原本柔顺如瀑的马尾缓缓提起,借月光与雪地的反光看了个清清楚楚。
发梢连带着上头至少两寸长,此刻全部都怪异地卷曲着,像一把入冬的枯草,毫无生机,且散发出浓浓的焦炭味道,他用力一攥,黑色的焦灰沾满手心。
小时候阿栎顽皮,夜里不睡,点着油灯玩蚂蚁,不慎被燃烧的灯芯燎过额前碎发,就是这样一捏就碎的,阿绫大惊,忍不住问:“殿下?怎么回事?怎么会烧到头发?”
云珩闷咳了几声,转而在他肩头蹭了蹭耳朵。阿绫这才意识到刚刚离他实在太近,忙又把头转回去。
他们就这样站在茫茫雪地里,四下寂静,似乎能听到雪片轻飘飘坠地的细响。
过了许久,久到阿绫的手脚开始变凉,太子殿下仿佛终于缓过一口气:“寺里被人纵火……”
“……”阿绫一把推开他,从肩头到手指捏了一遍,“殿下可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云珩反握住他的手,他被冰得一激灵,也不知这人是在这雪里呆了多久。
阿绫回头一望,反正人走得差不离了,便斗胆拉着云珩先进了造办处。
太子殿下平日行事低调,此刻穿戴的又是一身素色,年轻的工匠们大多没机会见他确切真容,零星目光好奇地瞟过来,又迅速转过去。谁都知道,不关自己的事少看少听方为上策。
就只有坐不住的阿栎,恰巧来窗前找他:“我看今日时候差不多了,该回……诶?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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