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将那些还未来得及枯黄的落叶扫拢到院角,等到太阳出来了才背起行囊,拎着阿栎嘱托他带回去的酥糖点心推开了门。
不想这样一大早,就已经有人候在外院了。
小钱身着寻常的棉布袍子,笑嘻嘻冲他作揖:“阿绫公子。”
“小钱公公?”阿绫一愣,今日太子大婚,宫中想也知道会有多忙乱,小钱是晞耀宫太子身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太监摇摇头,似乎很是开心:“公子,以后奴才不在宫中当差,所以不要叫我公公了。”
“不在宫中当差了?”阿绫不解。
小钱嘿嘿一笑:“日后,奴才是公子的小厮,这就要跟公子回玉宁伺候的。”
“……我不……”阿绫本想婉拒,他哪里需要人伺候,可转念又想到这定是云珩的安排……兴许,是想方便得到自己的消息吧,“可你家里……”阿绫依稀记得,这小钱是因为爹爹欠人的赌债还不上,才被债主卖到宫里来做太监的。
“殿下做主替奴才还了爹爹生前欠下的高利贷,日后小的便是自由身。”小钱感念,冲宫城方向遥遥一望,“太子要奴才做什么,奴才肝脑涂地。”
见他离宫似乎很是开心,阿绫也不扫他兴,冲他微微一笑:“出了宫,就不要奴才奴才的了。你也说了,如今你是自由身,不是谁的奴才,与所有人都一样,做自己的主。”
小钱呆了呆,一双乌黑的眼眨了又眨,继而露出一口白牙:“小的知道了!”
“用过早饭了么?”阿绫看着他满满的孩子气忍俊不禁。
“用过了。今日大家起的都早,我这是赶在吉时前出宫的。公子还没用吧?”小钱指了指门外,“临走忍冬姑姑叫我带了些吃食来,都放在车上了。”
“车?”阿绫一愣,提步走出大门,门外停着辆双驾马车,其中一匹马通身雪白,毛发被晨光照的发亮。
熊毅站在车前,正给它们重整嚼子,见阿绫出来抱了一抱拳,点头道:“公子。”
“熊侍卫?你怎么连你也……”
“小钱年纪太小,太子殿下担心路上他不顶用,叫我护送你们到玉宁,等公子安顿下来,我再回来复命。”熊毅拍了拍霜月结实健硕的背,“到时候我骑另一匹回来,霜月就留给公子了。”
阿绫走上前,摸了摸许久未见的白马,苦楚中浮上一丝甜。
给他人,给他马,给他盘缠,太子殿下把能想到的,都替他安排妥当了。
入秋之后白昼一日短过一日,他们抓紧时间上路,哪知才行至内城门前,便被拦下来。
两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说是奉皇命护送叶都事回玉宁上任。
阿绫将信将疑,他区区从六品地方小官,怎配得上这样的殊荣?
可看他们均是一身宝蓝贴里,这分明是如假包换的正五品侍卫着装。
熊毅见他疑惑,从旁提醒道:“公子,这二位是御前侍卫。”
“你认得?”阿绫虽诧异,但得到熊毅肯定,却也让出车门,“那劳烦二位了。”
“不必,叶都事请。我们骑马。”
小钱跟在四喜身边学了几年,惯会看人眼色,见阿绫兴致不高也不多嘴,窝在车厢角落里安静得像个物件。
待阿绫觉得眼累了搁下书时,他竟已不声不响睡着了。
小钱净身没多久便被四喜挑去了晞耀宫,从来也不受什么委屈,如今又不必留在宫里战战兢兢看人脸色,着实是天生好运。
阿绫看着他嘴角挂的口水,抿嘴笑了笑,掀起车帘靠在窗边,心不在焉欣赏着窗外向后疾驰的秋色。
午后,熊毅在外头敲了敲车厢木门:“公子可要歇息一会儿?”
阿绫一愣,他们坐在马车里的,的确感觉不到累,可外头驾车骑马的一路风吹日晒定是疲累。还有霜月,平日里好吃好喝养在太仆寺,也不知跑这样久会不会累坏了。
“那就歇一歇吧。”阿绫打开门,提着忍冬留下的食盒跳下车,“各位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充饥。等天黑投宿驿站,再请各位吃些好的。”
两个御前侍卫相视一眼,遂下马,避嫌似的单独坐在不远处,不与他们多做交流。
小钱闻着香味睁眼,钻出车厢看到阿绫正与熊毅并排坐在赶车横梁上分点心,顿时眼馋地咽口水:“公子……”
阿绫心下好笑,先捏了块最甜的芝麻糖蒸糕给他,小钱推阻再三,终是禁不住御茶坊炉火纯青的手艺,迫不及待接过去美滋滋地啃起来。
阿绫想了想又选了两只实在些的椒盐核桃酥托在帕子里,走到那两位不苟言笑的侍卫面前:“二位大哥辛苦,还是用些点心吧。”
眼下还有好几日要相处,阿绫不等他们拒绝,自顾自将酥饼塞给其中一个,又转身回到车上。
小钱吃饱喝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动揽下赶车的活:“熊侍卫,你在车里歇息吧,马我来赶就好,师父过去教过我的。”说完他怯生生补了一句,“那个,殿下安排我来是伺候公子的,也不好一直在车里头打瞌睡……”不等阿绫开口,他又赶忙解释道,“其实我不是懒!真的!就是……车里摇摇晃晃又无事可做,没一会儿就犯困……”
熊毅噗嗤一笑,大手摸了摸他的头:“行,那你来。认路么?”
“不大认,除了我们村,这还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出京!”小钱咧嘴,“但这不还有两个侍卫大哥在前头带着吗。”
“别高兴过了头。”熊毅摇摇头。
“公子,玉宁,什么样啊?”小钱坐在车外头冲门里头喊话。
“玉宁啊……”
淡烟疏雨,温山软水,缺豪迈,多娇媚。人不那么急功近利,温吞却也不至于太懒散。大富大贵不易,可安居乐业却不难。
“去了便知道。”阿绫靠在厢壁上闭了眼,“你定会喜欢。”
官道向来平坦,阿绫小憩中被颠簸惊醒时便有些不详的预感。
熊毅坐在对面,几乎同时睁了眼。
他示意阿绫不要声张,悄悄掀开车窗遮帘,天色渐暗,他们正沿某一条山路爬坡上行。
“公子。”熊毅压低声音,“熊某先前在北疆驻防,回京后进宫当差,从未去过南边,可出发前,却是看过官道图,我们似乎,无需走山路?”
阿绫重重点头。
他轻轻拉开车门,拍了拍小钱的肩:“累了吧,你进来休息,换熊侍卫驾车吧。”
“公子醒了?”小钱迎着落日的笑脸红扑扑的,正沉浸于从未享受过的旅途,“不用,我不累!你和熊大哥安心坐着吧!”
领路的二人闻声忽而转头,眼神防备,面色冷峻至极,其中一人的右手甚至默默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阿绫心中一惊,装作并未察觉路线的偏离,故作轻松问:“二位大哥,下一个驿站不远了吧?”
“嗯。再有半个多时辰,天黑透前便能赶到。”那人的手又垂到身侧。
第96章
阿绫合拢车门的瞬间,茅塞顿开。
先前的一切不合理都有了答案。
“熊侍卫……这二人,的确是御前侍卫没错吧。”他不抱希望又确认一次。
“千真万确。”
阿绫低下头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熊侍卫,你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我先前便奇怪,明明饶我性命就已是恩典,为何圣上如此不计前嫌,竟还为我平白增设一个织造都事的新职。若只是想安顿我,叫我回制造局做回一等绣匠便足够了。”
熊毅稳重,察觉到他的不安,也不着急开口质问,只默默聆听。
“再者,离京便离京,为何偏要我等到今日太子大婚时方可动身。不仅如此,我何德何能,皇上居然还指派御前侍卫亲自相送。”阿绫顿了顿,明明来京还不到两年,自己竟也能揣测出权势的意图了,兴许是见多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他摇摇头继续说下去,“先前,太子是为了息事宁人保我性命才答应的婚事,圣上定是怕我身死的风声不慎走漏,太子抗婚。”他扭头往身后的北边看了一眼,“如今,大礼已成……我若是在路上死了,太子不知最好,就算日后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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