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孩子,为什么不说呢?他若说出这是曾经勇于救人所得犒赏,哪怕没有证据,也可以报上自己的名讳,说他与当今太子是旧识,这东西不是偷的……他越想越恼,唰得一声合拢扇子:“来人,你们先拿那个狱卒回去,仔细问一问。今日……不,从昨日起,那涂公公和赵寄荣都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做了什么。”云珩吩咐道,“他若记不清了,你们就轮班陪着,不准睡,直到想清楚为止。”
“他若执意拖延不说……是否……”
“不必动刑。去查查他,查查他家人,总有些办法让他开口。”
“是。”侍卫转身便走,正是借衣给阿绫的那个,不知何时已不声不响穿回了衣裳,那上头还沾着阿绫的血迹。
此人今日表现机智沉稳,率先发现了阿绫的伤,无人提醒便主动脱下衣衫,事后似乎也不欲邀功……
“等等。”云珩叫住那侍卫,“你叫什么?多大了?”
“回殿下,奴才熊铁石。虚岁二十一。”
“熊铁……”云珩抿了抿嘴,“这名字是谁与你取的?”
“回殿下,是奴才的爹,说铁石坚强不易摧,取这个名字好养活。”侍卫抬头一笑,露出白牙。
看他憨而不傻的笑,和一身稳健朴素的作风,云珩猜他并非贵族子弟。而这宫中侍卫,如非出身王公贵族,那便是身上带了些功绩的士兵了,他们通常贫苦出身,小小年纪便被送去参军,上战场,历生死。
好歹是为人父的一片美好希冀,留着便好。可在宫里,喊出来就有些惹耳了。云珩将收起的折扇在掌中一敲:“今日我赐你一字可好?”
熊铁石双目一撑,眨了眨,立刻回过神单膝跪到云珩面前,俯首。
赐字便代表你的名字会让主子时不时挂在嘴边,想叫着顺口些。虽不算实质性的升迁,却意味着受到重用的可能性。
“你父亲既想你坚强不易摧毁,那我便赐你个‘毅’字,你觉得可好?”
“熊毅……熊毅……谢殿下恩典!”那人磕了头,不多话,咬着嘴唇转了身,只看得出脚步轻快了些,倒也不算忘形。
吱呀一声,背后的门扉打开。
“殿下。”刘太医合拢了门,额上一层汗还未来得及擦,“殿下宽心吧,老陈诊过脉了,里头那位公子无大碍,除了鞭刑,未伤筋动骨,也没有其他内伤。这些皮外伤看似凶险,可他年轻,养上些时日便会痊愈。”
“那他的手指……”云珩一想起那十指插针的画面便不寒而栗。
“手指也不太要紧,他这个年纪,好好休养,敷药,不出十天便可大好,一月之内保证痊愈。”太医一脸笃定,让云珩松了口气。
他微微颔首:“多谢。今日贸然造访,辛苦刘太医了。”
“臣惶恐。”
太医一把年纪,天已经黑了,云珩也不愿多叨扰,便着手安排车架回宫。
侍卫们用担架抬了阿绫上马车,云珩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中看着他安睡的脸,又好气又好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遇,这人都能睡成这样。他轻触阿绫擦去了血迹的手背,十根指腹都已敷了药,不能乱碰。
他心中烦闷,于是伸手拆了阿绫松乱的发髻,用手指捋了捋,试着重新盘起,可他没给人梳过头,摆弄半天,头发丝都被折腾下来几根还是不成,他有些气馁,索性随手一扬,任那乌黑如缎的青丝落了阿绫一头一脸,又不落忍地拨开,叫他露出脸来,轻轻戳了一戳那颗眉心小痣。
“笨死你算了。”他也不知这句算是怨阿绫死脑筋,还是在自嘲。
*
仿佛睡了及其漫长的一觉。
阿绫懒洋洋撑开眼皮,眼前是一大片素银锦缎,四周遮着薄紫纱帘,黯淡的光影晃动,鼻尖缭绕一股药香。又是陌生的地方,他似乎习惯了,不再大惊小怪。只是好奇地缓缓撑起身,发觉自己竟光着上身,皮肤上的伤痕纵横交错,看着骇人,却不很疼。他抬起手臂,昏暗中也能看出浅痕已在愈合,深些的,包裹着层细纱布,周遭的药香正是来自于此。
昨日被拷问时,他还以为自己出不了刑部了……这是,有人救了自己么?这是哪里,屋子好生宽敞。
他伸手掀开那紫纱床帏,随即惊掉了下巴,又迅速缩回手,看那紫纱幔轻飘飘垂下,将他与外头重新隔开来。
阿绫抱紧了柔软的锦被,惊魂未定将赤裸的上半身遮住,刚刚是自己看错了么?床头的地上坐了个姑娘?
见外头没有动静,他又小心翼翼将纱幔掀了个细缝。
确实是个姑娘,半阖着眼帘,似乎是睡着了。看衣着,应该是个宫女吧……穿得这样鲜艳的宫女,至少是个五品的掌事姑姑了。过去林亭秋夜里安歇之后也会安排个丫头在床前守夜来着……能用掌事姑姑守夜的,这宫中也没有多少吧…….
阿绫斜一眼窗外,天是漆黑的。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喉咙有些干渴,实在不好意思吵醒别人,便披好了被子,轻手轻脚挪到桌旁,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大口灌了下去。
茶水是温的,却香气不减,阿绫舍不得暴殄天物,又不能将茶水吐回杯中,只好鼓着腮帮子当只松鼠,将茶暂时存在脸颊里一点一滴缓缓品啜,顺带借着一盏摇曳的烛火环视这大到有些空旷的屋子。
没成想一转身那睡着的姑娘已经起身,正好奇万分地看着他。
阿绫咕咚一声吞了茶水,被呛了个七荤八素:“咳咳咳咳……这位姑姑……咳,咳怎么,醒了咳咳咳咳也不出声……”
姑娘轻轻一笑,什么也不答,作个揖便带上门出去了,扔下阿绫一个人吭吭咔咔地扶着桌子咳嗽。
还没咳完,门又打开,掌灯的立在门口没有跟进来,那姑娘带了个人来。
他变了些,却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
“怎么咳起来了?”云珩胡乱穿了件薄披,里头中衣的带子都没系牢,领口松垮,露出一片皮肤。他走到呆若木鸡的阿绫身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诧异地转身,“……木棉,还是宣太医吧。”
“不不不用……咳咳。”阿绫一急,松开了一只手,被子滑落下去袒露出一边肩头,好在那里纱布包裹着敷药,被姑娘看一眼也没什么要紧,“我没事,就是刚刚喝茶,呛……呛到了……”
“嗯?……嗯……”云珩颇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脱下自己肩头的披风,“别抓着被子了。穿这个吧。”
阿绫不肯松手,悄悄在他耳边抱怨:“这个……能看到……”。
他身上的伤口狰狞,不大想被人看,更怕碍了姑娘的眼她却不好意思说。
云珩唇角似乎翘了翘,故意逗他似的,也学他悄声耳语:“可,这三日都是她在替你换药,该看的早都看过了,不打紧。而且太医说,暑气里伤口若总是捂着会脓肿溃烂,所以只有夜里会给你盖一盖。你裹这样紧,万一发脓了……”
“嘶……”阿绫被吓得立马松了手,云珩适时将披风一抖,罩住了他肩头。细腻的雾凇绡触到皮肤的一瞬,那人还不自觉轻轻吹了一口气在他肩头:“伤口还疼么?”。
距离太近,那口热气还带些潮意。阿绫低下头,便能将太子殿下那不平伏的领口里头一览无余。
怎料这一眼便看到了左胸口落着一处旧疤痕,一头尖,一头钝圆,像一片暗红的竹叶……
阿绫一愣,深觉不敬,忙将目光向上移,却又不得已停在云珩那节颈子上。
喉咙下方,也有一条细细的疤,像是颈间勒了一道梅子红的丝线,只划了颈子前侧一小半。
心口,喉咙,处处致命。
他不禁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了一片雪亮的刀光剑影,云珩只身站在一圈泛着冷光的兵尖中央……若是躲不及再往上挪个毫厘,他的喉咙就会被彻底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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