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伸手,从里头叠高的几层被子间抽出一册书,右手捏着递给他,小指蜷缩着:“诺,刚刚你在地上睡着的时候才看完这最后一册。”
“殿下。”阿绫将书随手塞到枕头下,并不在意云珩看了什么,他今日几次注意到云珩的右手,想问又不敢问,生怕听到自己不能承受的结论。可思来想去,逃避不是长久之计。
“手还疼么?太医怎么说?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他抓起那只手,对着微弱的光细细查看。
云珩在他手中轻轻动了动指节,小指略显费力之外其余还算正常:“不动便不会疼。只是,太医说,想要完全恢复,便不能怕疼偷懒,要日日活动,筋骨才能恢复过去的灵活。”
表皮的伤口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云珩并不想告诉阿绫,虽没留下严重的疤痕,疼痛也好转了许多,但里头的筋骨不知是伤了哪里,小指到手腕一侧的麻木感始终不能恢复,时不时还会毫无预兆地从胳膊肘窜上一股凉意,直达指尖。
这毛病仿佛老人家上了年纪,一到阴雨天膝盖骨就疼,治不好,又无甚大影响。他私下里问过太医,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病症换了好多法子也不见起效,只得开些舒筋活血的敷药给他,慢慢养着。
“要怎么活动?”阿绫才睡饱,一双眼睛像一对近在咫尺的星子,专心致志盯着他那只难看的手。
“缩起来再伸直,然后反着抻一抻,拉一拉。”闻着阿绫的味道,云珩有些困倦。他闭上眼,感受掌中微微疼痛的揉捏抻拉,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正月十七,云珩比平日迟了近一个时辰才起,难得神采奕奕,面色红润。
宫人伺候他洗漱,换上朝服,木棉三下五除二替他束好发戴好冠,将他往外送。
“阿绫呢?”他问。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阿绫正在门口与忍冬说什么,忍冬点点头,将早膳的食盒转交给他,转身匆匆走了。
“在说什么?”云珩问道,“她忙什么?”
“叫姑姑替我准备些东西,等殿下回来,我们便可以过上元了。”阿绫抬手,替他正了正冠上玉簪,“我午膳用过了再去造办处。”
看着眼前笑盈盈的人,云珩忽然有些舍不得去上朝,寂静冷清的晞耀宫,只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就幻化成了瓦解人意志的温柔乡,太子殿下不知廉耻地伸出手,众目睽睽下勾住了阿绫的手指。四喜立即低下头,只木棉,饶有兴致地看向来知礼守节的太子难得放纵。
“再愣着要来不及了。”阿绫指指天边初透亮的朝阳。
“那你等我。”
第81章
阿绫才送走太子没多久,忍冬便提来了食材,一头扎进晞耀宫小厨房里,依照他背下的食谱,开始煮红豆,炒芝麻,磨糯米。
从包袱里翻出一张早已备好的图画,阿绫回到墨香缭绕的书房里。一早起床他便注意到了,他离开这么久,那架绣绷居然没有撤去,依旧放在窗前最明媚的春光里。
事不宜迟,他问木棉讨来一张深青绣纱,配好各色绣线,在一角下针。
停了大半个月的朝,今日众臣觐见,将近期堆积起的政事一股脑抛出,你一言我一语从清晨掰扯到日上三竿,眼见着几个老臣要站不住了,皇帝不得已叫散。
待云珩赶回晞耀宫,未时已至。
“人呢?”正殿里空荡荡。木棉追着他替他拆掉冠冕,放开发髻,摘下腰间沉甸甸的玉带。
边走边换上宫女们端来的轻便常服,他迫不及待走进书房。
阿绫专注地目光凝在绣纱之上,云珩悄悄靠近,一朵掌心大的白色芍药几乎已成型,层层叠叠的花瓣,凑近了看,明明排线紧密,却叫生生他绣出了半透光的状貌。
木棉瞪大眼睛看了半晌,跑出去拉了忍冬进来一起欣赏这传神之笔,忍冬还是头一次亲眼见阿绫刺绣,惊叹连连,对木棉耳语:“这花瓣乍看是白丝绣的,可里头却用了不下七八个颜色,白日里有光落到花上的确就是这样子……这也太奇了……感觉风来了这花瓣会动似的……”
外殿洒扫的小宫女们见状也好奇地抓心挠肝,在门前探头探脑想看看。云珩往案牍前一坐,埋头于刚送来的折子,全当看不到她们。
花头收针,阿绫察觉到耳边越来越嘈杂,抬起头来才发觉书房里已人满为患。以木棉忍冬为首,仿佛全晞耀宫的宫女都挤在这里了。
他心里一惊,却依旧不慌不忙放下针线,冲大伙一笑,年纪小的两个居然低下头跑开了。阿绫不计较,转而问忍冬:“姑姑,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看够了,就都散了吧。”云珩骤然出声,大家慌忙闭上嘴,收拢了笑,鱼贯而出。
忍冬转过身,规规矩矩问这晞耀宫的主人:“殿下,阿绫公子要的东西都备妥了,午膳也好了,是先传膳,还是?”
云珩没答,转脸望向阿绫:“听他的吧。阿绫,我们怎么安排?”
太子殿下在人前这么没遮没拦的,阿绫一时不习惯,却也硬着头皮想了想:“那,还是先用午膳,吃完我去一趟造办处,见过赵主事之后再回来。天这么亮,好像没什么过上元的气氛……”
“好。”云珩点头,“正巧刚刚四喜说,父皇叫我晚些时候去一趟御书房,要议皇姐送亲仪仗相关事宜。”
两个宫女不知他们夜里的约定,面面相觑,心里想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过的是哪门子上元?
“嘶……”坐了一整个上午,阿绫起身时,反手锤一锤后腰。
拜三日不分昼夜的骑行,这腰这胯,都要颠断了似的酸疼。
“还疼?”云珩上前替他捏了两把,看得木棉与忍冬瞠目结舌,又同时低头,嘴角带上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怎么了?”阿绫摸不着头脑,低声问云珩。
太子殿下也跟着笑了笑,替他揉了揉酸痛的屁股:“没怎么。还有哪儿疼?”
用完了午膳,阿绫与云珩前后脚离开晞耀宫。
家在京城的工匠们十六一早便已经开工,像他这样要跋山涉水的,宽限到二十,故楼里空余出一多半的位置,连主事都不在,显得散漫。
“阿绫回来啦。”孔甯殷勤地冲他招招手。
阿绫冲他点点头,径直往织房里找过去,果然,阿栎的位置空空如也,不出意外,这小子再快也要明日傍晚才能到。
他转回自己的绣绷前,新官服已整整齐齐叠在那里,上头搁着一块新制不久的腰牌,乌木质地,一角刻鹿,描了金漆。没见晋升谕令,兴许是要主事亲自转交才行。
官服是与赵主事一样的井天青,只是绣样有区别,六品鹭鸶,七品则是凤头潜鸭。
阿娘从小盼他读书,有朝一日能考个公名,也算有出息。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无云晴空,不知自己今日这样能不能勉强宽慰她的在天之灵。
云珩心不在焉坐在御书房的圈椅中,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怕还要有无数次这样无意义的碰头。礼部尚书私心,这讨好人的差事指派给了自己的亲儿子,新官头一次私下里面圣,紧张地直冒汗,罗里吧嗦圈话说不完。
“行了,就照这个安排。”瑞和帝终于也忍不下去了,打发他,“你回去吧。”
一屋子人如释重负。
云珩刻意多留了一刻,待所有人走光,他才向父皇提议接云璋回宫的事。
“父皇,如今云璋已经十六岁,皇子常年居住行宫,难免遭人非议。日后若是要着眼替他安排婚事,总是要叫他回京置府的。何况他开蒙虽晚,却也逐渐明白事理,若是接回宫来,儿臣能时时监督他,假以时日,在少师教导之下,他定能不负父皇所望,有所成。”
“朕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成。”瑞和帝略一沉吟,没有立即松口,却问他,“手好些了么?”
云珩见状,立即低头看一看自己的右手,仿佛失落难掩。之后抬起头,不忘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谢父皇挂念……这手,也不大妨事。”说完,他将右手偷偷往背后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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