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栎眼圈瞬间红了,才举起的拳头悬在半空,许久也舍不得落下。
这可是自小就与他一同笑闹玩耍,一起长大一起进京的弟弟啊……
“相公……”姚若诗从身后抓住他的胳膊肘晃了晃,“大家都看着呢,有什么事回家好好说,别动气……这位是?”
阿栎深吸一口气,松开了阿绫,气不打一处来地扔下一句:“你给我进来!”
阿绫一早就料定阿栎会生气,甚至会气到动手。
可没想到一声温软的“相公”便让阿栎的火熄了大半,瞬间放开了他。
阿绫惊异地打量着这个身形略显娇弱的姑娘。
昨夜睡前,他与云珩秉烛夜谈,云珩说这位姚小姐抚一手好琴,还作的一手好诗,是京城里颇具名气的才女。
“三年前,我父皇的千秋节,宴请京中百官,正五品以上官员都赐下了几匹妆花纱。姚小姐得了料子爱不释手,便托人打听这巧夺天工的技艺是出自什么人之手。”
“然后呢?”
“然后这姚若诗便带着丫头扮成宫女,潜伏在排屋附近想看阿栎一眼。”云珩笑了笑。
“一看就对上眼了?”阿绫翻身面对着他。
“是不是一眼看上的不知道,但听四喜说,后来两人在内城的酒楼里偶遇过,在名门闺秀们的诗会上,阿栎恰巧路过,替她们挡了喝醉的登徒子,据说对方还是礼部尚书之子。”云珩也转过身,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快睡吧,明日你见了他们,自己问问就是。”
阿绫叹了口气:“怕是问不出。明日他不拿把刀当街砍了我就不错了。想要说上话,估计还得哄上个三五日。这种事,搁谁身上不生气……”
“也是……那明日叫木棉替你多打点些东西带回去,权当赔礼了。”
阿绫跟着阿栎穿过正厅来到后院,沈如和翠金已经在院中等候,众人目光躲闪,默不作声。
阿栎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也不看他,愤愤指一指头顶的窗子:“我昨日还在上头给你烧香!你们也不嫌晦气!祭拜一个大活人!”
“那个,阿栎啊,其实去年灵牌就换掉了……你仔细看看,叶书绫的‘书’字和‘绫’字,都少了一笔……”翠金低声道。
“所以,你们都老早就知道他还活着!就我一个戆胚被蒙在鼓里!为什么啊?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骗我!”阿栎愤怒又不解地看着翠金。
“是我。”阿绫绕到他面前,“是我不让老师和翠金姐她们告诉你的……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你今日无论如何要给我说个道理听听,为何独独瞒着我!”阿栎一拍桌子,“连皇上都知道,我却不知道,你这是不是见色忘义!前阵子宫里还盛传皇上在民间看上个姑娘,我还在心里替你不值,替你骂他,想着你们俩当年那么要死要活的,最终也淡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啊,你们倒真是情深!”
“阿栎哥!”阿绫一惊,斩断他的话,这种事怎么好在民间乱议。
阿栎回神,深知失言,赶忙住了嘴。
“老师,翠金姐,你们先去忙吧,我单独与他说。”阿绫指了指楼上,“阿栎哥,上去说吧……”
翠金眨了眨眼,忽而倒抽一口冷气,只错愕地看了阿绫一眼,默默闭上了嘴什么都没问。
倒是沈如,根本没听明白,在一旁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情谊?皇上知道什么了?严重吗?”
“走吧老师。”翠金搀着她的胳膊往外拖,“今日开定珍珠丝屏风,前头怕是要忙,你快去看看。”
发泄了一通,阿栎也冷静了些。
他示意阿绫上楼,两人单独回到宋映柔的灵位前。阿绫给阿娘上完香之后,便毫无保留,将事情一五一十,从先帝秘密处决他开始,一直讲到他此次在素阳被小人算计,险些被烧死。
“你……”阿栎听得惊心动魄,咽了咽口水,“你胆子真是太大了,欺君之罪也没人计较……我现在是信了你小时候碰上的那个算命先生,果真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还有有贵人相助。”
“不怪我了?”阿绫作势揉了揉方才撞在马车上隐隐作痛的肩膀。
“哎呀……我,我这不是被你吓到了么……待会出去,给你买只花雕鸡。”阿栎挠了挠头。
阿绫忍不住笑了,花雕鸡,这人还当他是个小孩子:“花雕鸡就算了,但明日你陪我出趟门吧。”
第133章
叶府早已不是叶府,十几年间二易其主,先是被一富商买下,自住两年,后又进献给了朝廷官员。只是那官员当年乃叛贼云璿党羽,早在两年前睦王倒台时便被抄家革职,自那之后,这府院便被云珩买下,再没人住过。
阿绫花了半日带着阿栎仔细逛过宅子,将院落格局画成图纸重新规划。
原先的布局中花园太多,绣学不需如此华而不实,阿绫只预备留下中央有池塘假山的一小片稍作装点,剩下的几座连同南院一起拆掉重建,改成几排绣房与织房与少量学徒住宿的屋舍。
“宅子东门毗邻天碧川闹市街,可以将绣庄整个搬进东院,比现下那个巷子好找,客人只会多不会少。”阿绫点一点东门,手指又向下一划,指在祖母曾经住过的佛堂,“这里不动,做老师和外祖母的新住处,院子足够大,你和嫂子逢年过节回来就住在北院,哪怕日后你们有儿女了,再之后有孙子辈了,也一样住的下。”
“要……连绣庄整个搬过来吗?”阿栎还有些犹豫。
“搬吧。老师年岁也不小了,若还住在原处,便要绣庄绣学来回跑,不方便。”阿绫道,“你我这样身强力壮的每日来回半个多时辰无妨,可老师不成啊,且外祖母如今也离不了人,若是相隔远了叫人总悬着心也不好。”
阿栎为难地看着他:“可……可这院子说到底,是皇上赠给你的呀……你倒是大方,把人家的心意拱手让给我们……万一……”
“不会,没什么万一。而且,我不是留了西院么。”阿绫轻轻敲一敲宅子里最小最偏僻的院子,“小时候,我就是住这里的。把主屋扩建成二层,足够两人住。若是他想安排近侍,这不还是有两排厢房么。”
阿栎一愣,眉毛夸张地飞起来:“哈?这,皇上,皇上有行宫,怎么会住这种地方!”
那,自然是天机尚不可泄露。
阿绫笑笑,折起刚干透的宣纸放到袖中,带着阿栎往外头走:“这个不急,日后再议。总之,你若是没什么旁的意见,我便要找人翻修这院子了。工程可不小,怎么说也要半年吧……”行至院门口,阿绫扭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门楣,“争取中秋前能挂上牌匾。”
“什么牌匾?”
“如意绣学啊。”他狡黠一笑,“万事如意。”
两人沿着天碧川一前一后走着。
“可是,你确信会有人来吗?若是学徒银定低了,一路陪本买卖,迟早得关。可定高了,想以此谋生的人不见得掏得起银子呀……”阿栎有些担忧,“像我阿娘,两三年也只敢收一个人,资质好的,有基础的,得手把手带一年才能单独接活,就别说翠金姐那三五年才算出徒的了,真的供养不起啊……”
“这个好说。”阿绫手上把玩着扇骨,夕照在贝母上溢出炫目虹彩,“若是没有基础的,就从描图开始学,棉线棉布着手,练满一年才准动丝线与绸缎。掏不起学徒银也无妨,出徒之后,就先在沈氏绣庄做事,供吃住,但月银砍半,至多两三年便也能还清了。”
“哎你走路就走路,扇子收起来,别招摇过市的。”阿栎无奈,“招惹上小娘子,你也不怕上头那位怪罪,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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