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心口忽然一麻,有什么细小的念头窜进脑子,迫使他停住脚步。
“主子?”四喜险些撞上来。
“……你说,他刚刚为何会想到背律法……”云珩扭过头看着四喜。
四喜愣愣看着他:“您刚刚不是说,他是故意夸大刑罚,想吓出那人实话……”
“可他……那些事他不是不记得了么?当初他是为了陪云璋读书,才背下了律法,他既已将我,将宫里的事都忘了,那为何还会记得律法?”云珩心中忽就冒出一丝希望,“所以,他并不是什么都忘了……又说不准,这几年他也时不时能想起些什么对不对?那,若我常在他面前晃晃,他是不是也能重新记起我?太医不是也说,有些失忆之症是一时的,过个三五年,能想起来也未尝可知,对不对?”
“哎……等……”四喜看着皇上一脸欣喜地朝绸缎庄跑过去,无奈与木棉对视一眼,什么叫做“常常在他面前晃晃”啊……这是准备常驻在素阳了么?那京城怎么办?朝臣们也不会答应啊……想到接踵而至的麻烦,四喜头都大了。
可忧心归忧心,看到云珩这般模样,他又万分欣慰。
这些年,皇上越发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似乎全靠着一股仇恨活下去,如今仇恨没了,也只是凭借肩上的责任苟延残喘,心静得像块冻硬的石头,没有欣喜,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欲求,哪日想不开了出家,或是干脆人间蒸发,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可现在好了,他找到了阿绫,又重新活了过来。
四喜转头看了一眼木棉,哑姑娘默默盯着店铺里,轻轻蹙着眉,眼圈泛红。
阿绫站在账台旁,接过账房写好的票据,盖上印信,轻轻吹干递还给陈芸。票据与裁好的布料一同被卷起,交给了顾客。
“下一位……”他抬起头,一颗心险些被他吐出来。
他想过云珩会查到素阳,却没想到他会纡尊降贵亲自跑来,“你……”
面前的人笑意盈盈看着他,这回他看得一清二楚,云珩头上戴的,正是柿柿如意……至于是不是他留在死人发髻里那根就不得而知了……
“掌柜的?”见他发呆,云珩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阿绫回过神,忙指了指元宝:“这位才是掌柜的。”
“你……又不认得我了?”云珩没有看元宝,铁了心只与他说话。
他也只好赔个笑:“公子看着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在下记性不大好,莫要见怪……”
“中秋夜在玉宁,天碧川边。你……不记得了?”云珩竟一点也不计较他的健忘,从怀中掏出那晚的丝帕递过来,耐心地看着他,那眼神丝毫不收敛,生怕谁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似的,周遭除了忙得晕头转向的老账房先生,几个年轻姑娘都默契地带着其他客人退开了老远。
尤其是元宝,原本还懵懵然,乍听到“中秋夜”三个字时,眼睛一瞬间瞪得溜圆,亮的像只在深夜里精神抖擞的猫头鹰。
“啊,对。”阿绫装作恍然大悟,偷偷在袖子里蹭了蹭冒汗的手心,“好巧,又见面了。”
“不巧,专程来还你帕子的。”云珩径直抓过他一只手,将帕子塞进他的掌心里,“这东西也能随意送人的么。”
这句话,这举动都过于暧昧,阿绫一怔,赶忙抽回了手。
可看到云珩垂眼盯着空空手心出神的一瞬,他又出于本能想伸手抓住,最终硬生生攥住了拳头:“其实,一块帕子罢了……不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云珩抬起头,面上依旧带着淡笑,温柔地注视着他,“快年底了,刚巧我想新做一身衣服。里衣,道袍,和冬日里的披风。听闻你们这里有特别的料子?”
“是……”见其他人都退避三舍,阿绫只好亲自引着他,在摆满衣料的架子前站定,“道袍想要什么色,绣什么样?”
“都可以,不要太花哨就好。”
阿绫伸手拿了一卷提花牙白软绫做里衣,又挑了虾壳青的如意云纹暗花缎做道袍,最外头是他们店里独有的珍珠缎,适合做披风,直领对襟,领缘包一层星灰,绣上带星点白梅的枝子,凌寒而开,刚好与落了雪的京城相配……
他默默将几种料子卷一卷,用棉布条捆到一起,又拿纸记下样式。
云珩始终站在一边闷不吭声,任他做主,直到算好了价才诧异地问了一句:“你们这里做衣服……不用量尺寸么?”
阿绫心里咯噔一声,云珩的尺寸他心里记得一清二楚,险些忘记这一茬。
“要量的……”他环顾四下,裁缝们忙得抬不起头,没人得空,剩下的又都是年轻姑娘,不大合适,他只好随手抽了条布锦尺,硬着头皮自己上。
掀开一个布帘隔出的角落,他跟着云珩面对面站了进去。
云珩脱下披风扔到一旁,又解开里头的道袍,淡淡的桦木香萦绕。
空间局促,他们站得很近,阿绫垂下眼,无视那近在咫尺,肆无忌惮的目光,专心致志将尺子绕过他的腰圈住。许是力气大了些,腰间被勒紧时云珩没有防备,轻轻哼了一声,鼻息直扑他面门。阿绫鼻尖一麻,两人都愣了愣,半晌没回过神。
奇怪了……这些年,阿绫没少被杨清泽之流占些嘴上的便宜,凭他们怎么说,他心中都不曾兴起过半分波澜,更别提害臊了……他原本以为是自己脸皮足够厚了,可眼下云珩碰都没碰他一指头,他就莫名其妙开始心悸,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最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热。
过去云珩就常说他皮薄,一点热气便能蒸出红润的血色来,眼下更是藏都没得藏。
他心虚地抬了抬眼,果不其然,云珩正呆呆看着他,似乎出了神。
第121章
“阿绫,你……是完全不记得我了么?哪怕觉得一点点面熟也好……”云珩稍稍倾身靠近他,轻声问道。
两张脸隔着不过一拳的距离,布帘外头都是人,阿绫攥着布锦尺,呆立良久,又果决地摇了摇头。
云珩轻轻一叹,替他将垂在一肩的马尾撩到身后:“不打紧,以后我常来看你,说不定你就能想起来了……”
阿绫一惊,随即拧起眉,低声道:“这又是何必,就算记得起又能如何呢?”
“记得起,我们便能与过去一样了……”云珩满眼怜爱,笑容却难掩落寞,“我知道,这几年你始终是一个人,没成亲,这两年还立了规矩,借口说母亲丧期不见媒人不谈婚娶,对不对?”
可你不单成亲了,还有了儿女。
阿绫神色一黯,抿紧了嘴唇。
“生气了?”云珩瞬间察觉到他的不快,不再追问,语气显得更加小心翼翼,“怪我心急,记不起便记不起吧,我不提就是了……别恼啊……”说着,他张开了手臂,习惯性地想要拥阿绫入怀,像过去一样。
阿绫一慌,忙出手阻他,一把抵住他的肩窝,趁他不备将他转了个身,从背后用布锦尺缠住他的脖颈。
喉咙忽然被勒住,云珩一时愣住,阿绫却手中不停,在他身后微微收紧柔软的尺,低声道:“颈子九寸八分……”
而后,不等对方回过神,他两根手指迅速捏住布锦尺,沿着那根笔直的脊骨划下去,尺的一头压在后颈,另一头在后腰正中迅速一按,量出身长。再依次是腿长,臂长。
指腹传来的一阵阵轻颤,云珩呼吸又浅又急,阿绫也愈发不自在,隔着衣料碰到云珩的身体都觉得指尖发烫,仿佛什么东西要融化似的。
“咳,好了……”匆匆量完了尺寸,他率先掀开帘子,顶着一张红透的脸,一屁股坐到账房先生身边,轻轻扯了扯领口,才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让头脑能慢慢降下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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