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笔写下早已烂熟于胸的尺寸,和那卷料子摆在一起,接着又一气呵成写下订单,盖上印信,交给重新理过衣衫和头发的云珩:“工期三十日,到日子后差人来取就好……”他偏头往后看了一眼,四喜和木棉就候在店门外。
“好。”云珩留下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转身出了门,越走越快。
“主子?”四喜追在后头心道不妙,别是碰了一鼻子灰,恼了吧?
可进了客栈的厢房,四喜才发觉云珩非但不恼,那嘴角还翘的老高。
“四喜。”云珩眼睛一弯,容光焕发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满足,“他刚刚脸红了……”
脸红了,就是对他还有感觉……所以这趟算是来对了。
阿绫躲在帐台后发愣,下意识揉搓着自己的手心,一晃天都要黑了。
开张第一日,众人好容易手忙脚乱地送了客收了店,留下元宝和陈芸神秘兮兮凑上前来。
“老师,今日那位贵气的公子是谁啊?怎么看起来跟你很……很……”陈芸琢磨半天也不知该怎么问恰当,“就是,很要好的样子……”
“贵气吗?”阿绫没有正面回答,却没发觉自己提起了嘴角,“穿的素,戴的也简单。”
“我不是说他穿着打扮贵气,是……嗯……气度吧!明明看着很斯文,但就是感觉不好靠近,若是老师你不在,我是不敢主动招呼他的。”陈芸想了想,扭头看了一眼元宝,“对吧?”
元宝见他一脸魂不守舍,好心替他岔开话题:“忙了一天你不累啊?赶紧回去洗洗睡了,今天订出去这么些东西,明天开始赶工了。”
“你们不回?”陈芸一愣。
“晚些回,订单我要从头理一下,免得忙中出错。”元宝推着陈芸到门口,“快走吧,天要黑了。”
送走陈芸,元宝关了门,点上灯,默默核查着订单与料子,时不时就要瞄阿绫一眼。
“想说什么……”阿绫叹了口气。
“今天那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元宝手上没停,边做事边问,“所以中秋夜在玉宁,你就是遇上了他,才那么着急忙慌赶回来的吧?”
“嗯。”
“这么说,他的确是你在京城的旧识……看年纪也差不多……他是小殿下对不对!!虽说有变化,可眉眼却没怎么变!”元宝转过头,笃定地看着他,“他门外头那个随从,我当年在叶府外也见过一回,还对我动过手来着,也没什么变化!”
“……”
“所以他是专程来找你的吗!”元宝一把丢掉手里的东西,憋了大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拖了张凳子拉他坐下,“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为何要躲着他?如今撞见了居然还装作不认识他?”
“熊毅他,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阿绫知道熊毅口风紧,却没想到对元宝也这样守口如瓶。
元宝气呼呼地摇头:“每次问,他都说这是你的私事,叫我自己来问你,你不想说他也不可以替你说。上次从玉宁回来他还叮嘱我,万一店里来人查问,对于你的过往一概说不知,还要告诉他们你四年前受过伤,脑子坏掉了……”
元宝丧着脸,气鼓鼓抱怨道。
也不怪她生气,都这么多年了,当初不敢说,是怕出了事连累她,现在云珩登基执掌天下,他们没有危险了,再不说便要伤了自己人的心的。
“元宝……你知道,熊毅过去在皇宫里做侍卫吧?”
“知道是知道,他说十来岁就进了驻北军,混了几年之后进宫做侍卫。不过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元宝一听他松口了,赶忙端茶倒水,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坐到他身边。
“其实,熊毅不是个普通侍卫,在皇宫里是正五品,只差御前一品……他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阿绫接过茶杯,轻轻摩挲着杯口。
他脑海中出现了那座巍峨的宫殿,第一次见到熊毅,正是在晞耀宫,那里装满了他与云珩的回忆,装满他再也无法体验的痛苦与柔情。
“太……子?”元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当年是太子……那……那现在不就是……”姑娘脸唰得白了,捂住嘴巴,实在不敢相信她今日无意中就面了圣。
阿绫点点头:“小时候,我从人伢子手里带回来的,不是普通的小皇孙。你还记得么,那次他留下一根蛟龙白玉簪在我身上,我原以为是遗失,一辈子都没办法还给他了……”
往事历历在目,他林林总总将与云珩那些事都说与元宝听,从当年怎样助他逃出叶府,到考入玉宁织造局那日云珩带走了他的青鸾绣片,再到进宫后的相认相知,相伴相许……
这些事他埋在心底已久,从不与人道,谁想到今日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许多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小事居然一件都没忘,元宝听得津津有味,他倾诉得畅快淋漓。
他们去元闲阁附近的酒楼里点了几道小菜,拎回宅院,配着自家的酒,吃肉喝酒听故事直到深夜。
“……我的小少爷啊……”元宝打了个酒嗝,听得眼泪汪汪,“不是我替他说话,当年的事,错不在他。虽说起因在他,可他知道你死了指不定也跟着你死了一回呢,不然,贵为九五之尊,也不会为了见你放下身段追到素阳来,这足矣表明心意了吧?你为何还要装作不认识呢?”
“我当然知道他没有错……他很好……”阿绫抿了一口酒:“你就当是我绝情吧……”
“哼哼……你绝情?”元宝傻笑一声,着替他添满杯,“我们小少爷,自小重情义,知恩图报。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苦衷啊?”
阿绫一愣,忍不住笑了:“你又知道了。”
“知道啊,自绣庄开张,媒人差不多要把门槛子踏破了,不管家世多好,人多漂亮,你见都不愿意见。你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你不惜编守孝的谎也要拒绝他们,是为什么?”
“我……没那个心思。且我这身份始终是个隐患,不想耽误谁家姑娘……”阿绫低着头,看杯盏中倒映的月亮。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今日过后我才知道,我们心如止水八风不动的小少爷,是会脸红,会心慌意乱的呀。”姑娘喝高了,没轻没重给了他一拳,“脸像熟桃似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你别说,还真好看!你分明对他旧情难忘,他对你也是……虽说,”元宝表情有些别扭地挠了挠头顶,“虽说你们都是男子吧……”
“你喝多了。”阿绫抢下她的杯子,收起了酒坛,“熊毅不在你就这么放肆。”
元宝抬起头看着天上稀稀拉拉的星子:“那也要怪你,他怕京里来的人查问到他,给你惹麻烦,所以干脆躲到海上去,一个多月不回来……也不知叫他带走的那些东西吃完了没……”
好歹把半醉的元宝哄回了隔壁院子,阿绫看了一眼等待收尾的绣绷却静不下了心来。
他哪有什么苦衷,之所以不肯与云珩相认,归根究底是因为自私,即使知道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云珩的妻儿。
他似乎不能接受与任何人分享云珩,更不愿再回到那座冷冰冰的皇宫。
他与云珩这样,大概就叫有缘无分吧。
冬至临近,天亮的愈发晚。
阿绫一早摸着黑便跑到绣房里赶活,京城的活。
素阳知府长女早年嫁入京城,夫家家主是督查院右副都御史。半月前,她回素阳省亲,亲自来绣庄定了一对小挂屏,出手就拍了三十两金,说此物是要献给太皇太后的生辰贺礼,不得出纰漏,事成后定有重谢。
留出镶裱的功夫,再去了路途颠簸,满打满算留给阿绫也不过二十多日,他本不想接,可又得罪不起官宦人家,也只好少睡多做,每日进了绣庄一坐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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