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班主任折寿,人生至理。
方杳安见到新来的插班生第一眼就直觉不妙,脑子里警钟轰鸣。不是梁阁那种远观冷漠倨傲,其实教养良好,也不是霍青山那种看似玩世不恭,实际喜欢耍宝。他危险,棘手,不安分,一身乖僻的少爷习气。
但愿这些也只是他的表象。
方杳安倥偬地领着人班上走,“怎么这么晚才来?”
插班报道第一天,第四节 课了才姗姗来迟来报道。
他听到身后男生漫不经心的回应,半点敬畏也无,“耽误了。”
再没别的解释。
方杳安下意识蹙了眉,第四节 课是自习课,方杳安不想耽误太多,直接把他领回班上。
他们进来时,全班就已经停下笔抬起头了,新同学背着书包散漫地站在教室门口,挺高的,侧脸望过去已然非常优越。方杳安简要介绍了一下新同学,又说,“傅骧,自我介绍一下吧。”
新同学慢条斯理地踱进来,用水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傅骧”两个字,笔走龙蛇,是笔相当漂亮夺目的字。
他转过来,众人才看到他正脸,他有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左边的眉梢还是断眉,但细看就发现那是一道细小的疤,五官精致得秾秀,轻慢骄纵,以及摆在明面上的养尊处优的傲慢,像学校是他的娱乐场。
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下,“我叫傅骧。”
不少人在上高中前听过这个名字,但两年多了,记忆也随着时间淡褪了,乍一听到又回忆起来,傅骧。
班主任正叫人带他去搬个课桌来,可他径直走到最后一组最后一座,祝余后桌,梁阁的座位,“我坐这里。”
有人提醒,“同学,这里有人了。”
傅骧点点头,“哦,我坐这里。”
他信手翻动梁阁课桌上的书页,纸张翻动叠合撞击,哗啦哗啦。
祝余低着头,太阳穴抽抽地跳——别碰他的东西,你好脏。
讲台上的方杳安说,“傅骧,那个座位的同学去参加国集了,不久后就会回来,你坐第一组后面吧。”
傅骧对着老师笑起来,指尖在梁阁课桌上无节奏地敲着,笃笃笃,“我坐这里。”
祝余闭住眼睛,手里的笔被攥得发弯——我叫你别碰他的东西,去死。
班上所有人都望着这个固执自我的新同学,方杳安脸色骤冷,直接走下讲台,往这方过来。管他是什么人,他最讨厌无理叛逆的学生,他要把他扔出去。
傅骧气定神闲,笑了笑,泰然地坐在梁阁椅子上,等待这个文弱秀致的高中班主任的发难。
他落座的那一瞬间,前桌的祝余遽然站起身,“方老师,我们模考后该换座位吧,今天不换吗?”
被他这么一打岔,方杳安还真恍惚了两秒,“换呀。”
祝余垂着眼睫,“马上就下课了,午休时间正好可以换座位。”
一触即发的战火被这么轻轻揭了过去。
祝余换了座位,第一组第四个,在姚郡后面,傅骧坐在他后面。
梁阁的座位仍然在原处,和霍青山艾山的空位子在一起。
第八节 课后的晚饭时间,教室里的人并不多。
王洋拿着块橡皮怯怯地走到祝余课桌边,他今天自责了好久,还是简希来和他说,祝余不是因为他不当班长,也不是生他的气,让他不要介怀,他心里才好受一些。
他并不很有底气地走过来,穿着臃肿的冬装,像个拘谨的胖龙猫一样占据着过道,“班长,这个还给你,谢谢。”
祝余在写题,王洋看见他停了下笔,却没有抬头,没握笔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迅速拿过去。
后座的新同学忽然开口,并且直接伸出手,“什么东西?给我。”
王洋愣了愣,还是友善地把橡皮给了他,“橡皮。”
这是上周模考前,他橡皮不见了,祝余借给他的橡皮,他忘了还。他想借机来和祝余说话言和,他非常喜欢祝余,他先前一直自认是班长在班上最忠诚胖胖的拥趸,他不想祝余和他闹矛盾。
傅骧把玩了一下那块平平无奇的橡皮,然后拉开窗,直接扔进走廊上的垃圾桶,笑着告诉王洋,“他不要了。”
王洋都懵了,去看祝余,糯糯地,“班长……”
祝余看着他,好像看见初一时那个胖胖可爱的同桌,旋即低下眼,无所谓地说,“我不要了。”
王洋无助地站在那里,教室的其他人听到动静,除了前桌的姚郡,都望了过来。
王洋走了。
站着的傅骧瞥到祝余课桌,扫见他那笔字,多看不上似的嗤笑了一声,“还在写文衡山。”
一直等到下了晚自习,放学回家,傅骧落后祝余两步,忽然说,“你还当了班长?”
祝余低头往校外走,语调平静地回答他,称得上温和,“高一刚进来的时候,班主任非让我当的,现在不是了。”
傅骧恍神了片刻,他都没想到祝余会回答他,他已经记不清他们多久没有这么平和地讲过话了,确实是长大了。
他笑起来。
傅骧跟着他跟到小区门口,祝余进到小区,他还跟着,进到楼里,他仍然跟着。一直到要进门的时候,祝余才回过身看着他,眉微微蹙着,眼底没什么情绪,脸在楼道的灯光下玉一样静穆清曜,“你不回家?”
傅骧忽然想起他们初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教语文的啰嗦中年男人,咬文嚼字,又呆又酸腐,特别喜欢祝余,说他,“性如白玉烧犹冷。”
全班都好事地回头来打量祝余,傅骧轻慢地托着腮望着眼前他端直的后背,虽然看不见他脸,但也能想象到他此时宠辱不惊的沉静样子。
还“性如白玉烧犹冷”,傅骧不屑地冷笑,谁知道他前两年,还成天叽叽喳喳,又吵又蠢,见谁都腆着张笑脸贴上去,像个下三滥的蠢货。
傅骧又想起今天他那笔温润秀劲的文徵明,倒真有点字如其人的意思了,虽然他不太看得上文衡山,但确实秀挺漂亮。
傅骧没再说什么,转身就下楼了。
祝余看着他下楼,直到楼道里再没有脚步声,才恶心得剧烈颤抖起来,傅骧稍微靠近他一点,他就觉得空气黏稠得难以喘气。
一模一样,过了这么久,除了更高了,傅骧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要更加危险,他那晚看见傅骧的刹那,几乎以为看见了一只阴魂不散的恶鬼。
他为什么回来,他怎么没死?
祝余目光渐深,拉开门进去。
林爱贞还没回来,祝余回到卧室,闩上门,放了书包,和梁阁打电话。
霍青山和艾山都不在,简希答应了不说,他祈祷没人和梁阁私交甚笃到告诉梁阁班上每天的情况。幸好梁阁没问那些,应该是不知道的,说完一些琐事,他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下周,我过两天回去一次?”
祝余情急之下立刻说了“不”,又连忙放缓语气,“你一并参加完冬令营再回来吧,懒得飞来飞去了,其他人不是都开始上课了吗?等下影响你国家队选拔怎么办?”
就算梁阁说“没什么影响”,也被祝余故意无视地揭过去,“反正学习第一,我们都不要松懈。”
梁阁情绪明显低下去,“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见?”
祝余听出他不高兴,稍许有些赧然地哄他说,“我给你那个,好不好?”
“哪个?”梁阁静了稍瞬,又说,“现在?”
“你方便吗?”
他听到耳道里梁阁的呼吸明显重了些,梁阁喉结攒了一下,似乎已经开始动作,声线低磁,“你叫我名字。”
祝余脸腮红了一红,舌头润了下唇,竭力想象自己情动的样子,开始还生涩,渐渐自如起来,“梁阁……梁阁,好疼……别磨我舌头……”
结果真把自己说情动了,他跟着如法炮制,情火在寒夜隔着手机烧得热火朝天,祝余神色昏聩地半阖着眼睛,意识都茫然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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