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今天烦躁得要命,连敷衍他都没心情,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换?”
傅骧的眼神骤然沉下去,他出手就拽住祝余前襟,蛮横地将他拖到眼前,他说,“是你要给我贴的,我本来不需要。”
祝余有种窒息感,不知道是被傅骧勒住了前襟,还是因为他厌恶地屏住了呼吸。
傅骧狠狠盯着他,又说,一字一顿的,“是你要给我贴的。”
晚上祝余坐在书桌前,凝神端详着那块玉牌,除了雕了个精巧别致的牌头,玉面上再没其他雕琢纹路,是块“平安无事”牌。不知道是什么玉,摸上去非常润,皮色很漂亮,也没有脏棉绺裂等瑕疵,就因为被他捡起来过,梁阁就说“不要了”。
他偏着头趴在书桌上,酸涩地看着这块牌子。
不要了,他又说“不要了”。
祝余先前一直担忧梁阁回到学校,会和傅骧爆发冲突,但没有。他们几乎无交集,各踞在教室的一边,两个人都安分得懒洋洋的,上课下课都没闹出过什么动静,倒是相安无事。
而且梁阁并不常来,时在,时不在,祝余原本还以为他和之前一样是去机房了。
他好像又回到那个时候,喜欢上梁阁却又害怕正视这种喜欢的时候,他总是端直地坐着,像在心无旁骛地学习,可教室再嘈杂,他都能清晰地辨听筛选出梁阁的声音,心微微抽动。
任晴停在梁阁课桌边,她是个外向的女孩子,明快清脆的声线,“你昨天去打台球了?我在我表哥朋友圈看见你了。”
梁阁掀起眼看她,“你表哥?”
“嗯,尚师捷,他好像是练什么形意拳的。”她说着,快速地动了动拳头。
梁阁都略有惊异,唇角稍稍往上抿,“尚师姐啊。”
“诶,你们还去酒吧了?保送真的好爽啊,羡慕!对了,拍照坐你旁边的那个……”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是谁啊?”
祝余的心登时像沙包一样悬起来。
梁阁说,“不认识。”
任晴不气馁,撑着他课桌,带着些少女的八卦与活泼,“不认识干嘛挨着你坐?她好漂亮。”
梁阁低头做题,语气淡得漠不关心,“不知道,乱坐的。”
但祝余悬着的心还是没落下来,又酸又苦地悬着,心底对着梁阁近似祷告地念念有词——你千万不要做我讨厌的事,好吗?我会生气的,生气哦!
傅骧最近也不常在了,上次他拽着祝余前襟闷闷地发完火,又好脾气地把祝余衣服细细抚平,笑起来,凤眼神采焕然,“算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教你。”
然后他就开始忙了。
祝余有种预感,事情又开始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也不枉他当着傅骧用过那么多种情绪说起那位“叔叔”。
他疯狂地盼着事情快些发生,然后赶紧过去。
周一第一节 课开了集会,这次效率倒快,表彰了年级前二十名,并通知散会后去年级组领奖状奖品。
祝余刚到年级组,辜剑见了他,张口劈头盖脸就骂,“你就是骄傲!你什么心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你就适合被人压着,你当了第一,完蛋!你自满啊,得意啊,信马由缰啊!这什么成绩,什么成绩,当了回第一你不得了!”
辜剑是骂惯了他的,当班长的时候骂,当文学社社长的时候骂,现在照样骂,而且从来是当着一群人骂,一点情面不留,吐沫横飞。
还是年级主任把他按下来,年级主任有点胖,教语文,说话抑扬顿挫,他和辜剑常年配合,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得非常默契。
“及时调整过来就好了嘛,成绩有波动正常的。你看看祝余,最好的就是这点,不卑不亢,下回肯定上去了。”
祝余还是那个样子,稍稍低着头,乖顺又受教的好学生模样。
他最知道自己什么样,他才不是什么不卑不亢,他又卑又亢。
从年级组出来,姚郡和他同行,两个人沉默地上楼去。
“你。”
姚郡突然顿住,转过头看着他,用一种平静但审视的眼光。
“为什么退步了?”
祝余心里烦得一团糟,搪塞地说,“状态不太好。”
姚郡似乎很看不上他这个理由,“你高考状态不好怎么办?你最好刷题刷到什么状态都能考好,状态不好是不够努力的借口。”但她看他半晌,又说,“打起精神来。”
祝余点头,稍许有些感激,“谢谢。”
两人没有再说话,继续沉闷地上楼去。
刚踏上三楼的楼板,祝余的脚步猛地停住,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姚郡狐疑地随着他望过去,看见梁阁懒散地倚着走廊栏杆,低着头手里在折什么,旁边有两个女孩子,应该是高一高二的,脸庞很稚嫩,爱笑又漂亮,伏在梁阁旁边的栏杆上叽叽喳喳地笑着和他说话。
天色很阴,天气预报里说这几天有雪。
姚郡见祝余迟迟没挪步,“怎么了?”
梁阁手指一挥,手里的扑克牌“唰——”地射飞了出去,一个利落的上扬回旋,在女孩子们惊羡的目光中又飞回到梁阁手里。
梁阁低着眼,好像在笑。
姚郡听到祝余浊重的呼吸声,她惊讶地窥见他另一副模样,既没有刚才颓丧阴沉,更一扫先前的温润斯文,一双眼睛炯炯乌亮,简直要生出毒刺来,整个人阴云压顶,杀气腾腾,漂亮得扎眼。
姚郡一凛,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她看着祝余竭力压制情绪,嘴唇翕动几下,又徒劳地笑了声,似乎想说些什么掩饰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是望着那里。
走廊那边,两个女孩子用那种极惊喜的语气活泼地问梁阁,“它为什么会回来?!它怎么飞回来的?”
手里没合盖的中性笔笔尖扎进手心,祝余无知无觉,一瞬不转地看着,单这个凝望的动作都平白生出股锋利的狠意。
姚郡看看祝余,又望了眼梁阁,猛然参悟了祝余这次成绩滑铁卢的原因。
“我先走了。”
姚郡走进教室,心底讥讽地嗤笑出声。
傻子才要什么爱情,老子要年级第一。
第一百零四章 停电
祝余气疯了,木着脸横冲直撞闯进班主任办公室,“方老师,梁阁在走廊上玩扑克牌。”
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班主任吓得惊醒,迷迷瞪瞪的,脸上还有睡出来的印子,“啊?”
祝余从办公室出来,垂下头,展开手心,中性笔笔尖扎进他肉里,黑色的芯水混着血污,脏红一片。
好蠢。
他回到座位上,脑子一阵眩晕似的疼,没一会儿,梁阁空着手进了教室,没什么表情,坐下来,转了会儿笔就开始低头写字。
眼睛可能睁久了,干涩得很不舒服,祝余闭了下眼睛,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梁阁那么招女孩子喜欢?
钟清宁,陈淞雪,包括那个被他在心里翻来覆去酸过的王晟颖,还有郑子粤,甚至梁阁集训时有个叫陶颍的男生,每次他和梁阁打电话,都能听到那个男孩子远远叫梁阁的名字,他很不开心。
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控制欲强烈,显得过于神经质,所以每次都竭力逼自己去忽略。
以前他总是想当然地以为他妈过得非常苦,可他妈不是这样说的,她当时喃喃自语,“他要是那时候没让人使绊子,走哪都碰壁,真出了国,他又怎么会看得到我,还和我这种人结婚领了证?他在学校教书的那会儿,我也不安心,他课上得好,人也长得精神体面,人女学生隔着老远就喊祝老师,还有好些老师个个都比我漂亮有文化。蛮好笑的是吧?我一天天就担心记挂这点东西。所以后来他生病只能待在家里,得靠我养家,我反而放心了,我一想到他在家里等我回去,就特别有劲。真的,我没觉得苦,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你别劝我了大哥,我没想过什么好日子,我恨不得跟着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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