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明明那么多竞赛生,这些搞noi的,怎么就格外地碍眼?
祝余这学期也变得更忙,上任还只半年的文学社社长准备出国,祝余因此被迫升迁,原社长和辜剑都很属意他,临危任命赶鸭子上架让他做社长。
祝余忙不过来,推脱了几次也没个结果,剑哥让他和另一个女生先一起做副社长,社长暂时空着,但他还是忙碌了许多,频繁要去文学社,十分苦累。
学生会的活动室也在办公楼,夏岚这学期正式升了主席,开学典礼上做了就任演讲,班上都开始大大方方喊她“主席”,很有些与有荣焉。
因为地点和路线一致,他不时会和夏岚同行,他们寒假就一起参加了新概念的复赛,熟络许多。他知道夏岚有个关系很好的男朋友,也即将出国留学,两个人的感情变得风雨飘摇。
可见出国真的害人。
他和夏岚同行时的话题大多围绕阅读写作,祝余上高中后身边多是纯粹的理科生,和夏岚这样沐浴在春光里走一遭,整个人仿佛都浪漫文艺起来。
白日渐长,碧云低堕,春天的鹿鸣是最漂亮的,草木蔓发,满目葱茏,三月的早樱开满校园。上完第八节 课,他们没去吃饭,去了趟超市,踩着碎石路相偕往办公楼去。
夏岚今天情绪非常低,眼下有青黑的倦色,失意又落寞。春天的风喧嚣扰人,树上的花三三两两地坠下来,落在夏岚头上。
祝余出声提醒她,“你头上有朵花。”
夏岚抬手去抚,几次都没能碰到。
祝余帮她摘下来,展开手心递给她。
夏岚问,“给我干什么?”
祝余笑着说,“它一定喜欢你,才落到你身上。”
夏岚捏起他手心的花瓣,抬起眼看他,“那你喜欢我吗?”
祝余滞了稍瞬,含混地说,“大家都很喜欢你。”
夏岚仍然看着他,“那你呢?”
祝余低声说,“我和大家一样喜欢你。”
这个迂回的拒绝让夏岚爽朗地笑起来。
她当然未必是真的喜欢他,或许在递花时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仅仅是一瞬间,倒不如说是她失恋后的移情作祟。
撇开其他不谈,单从外貌来说,作为移情对象祝余相当合适,他气质柔儒,虽然还是瘦,但已然是挺拔的少年身形,五官的稚气淡下去,清俊逼人。
她不是真喜欢他,自然也不觉得难堪,笑完后反而一身轻松,烦恼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起纳博科夫的《斩首之邀》,“我喜欢那段‘囚犯夜间最好不要做与自己的处境、地位不相称的梦……’”
祝余看着她明艳的侧脸,按理他应当要喜欢这种女孩的,独立漂亮聪明,而且有共同语言,但他此时脑子里想的分明是梁阁把“郭沫若”都说成“郭若沫”时笨拙的样子。
是那天晚上,他们骑过了那条挂满小灯的街道,往酒店去。
祝余说,“有点像《天上的街市》,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郭若沫的吗?”
“什么郭若沫?是郭沫若,中考还考过。”
“哦,那我答错了。”
祝余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他们沿着碎石路走到综合楼,综合楼下摆了张桌子,放了台电脑,那群信竞生聚在桌边。他远远就看到梁阁修颀的个子,noi省选临近,这些天梁阁几乎是上午一套题,下午一套题,一天全耗在机房,他们见得很少。
他又看到那个女生,就挨着梁阁,留着一头的短发,应该就是图方便随意地剪短了,长得不算漂亮,但笑起来特别不拘小节,是那种看上去就很聪明跳脱的女孩子。
祝余看着他们,女孩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梁阁也笑了。
梁阁也笑了。
夏岚忽地听见祝余地讥诮地“嘁”了一声,这绝不是祝余该发出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他,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相由心生”。祝余从来清清淡淡的,温润低调没有攻击性,陡然露出些锋芒,五官立刻明丽起来,眼珠乌亮有神,方桃譬李的漂亮。
“怎么了?”
“没什么,走那边吧。”
信竞生中的女孩子像觉察到什么,靠着本能的第六感望过去,就对上祝余黑沉沉的眼睛。
她收回视线,斟酌着问,“梁神,你们班是不是不让蹿班啊?”
梁阁不解,“什么?”
“怎么每次去你们班,你们班长都那么看着我。”她想了想,“挺阴沉的,像在瞪人,好凶,现在也是。”
梁阁心神一动,福至心灵的那一刻有个莽撞的想法掠上心头,他顺着女孩子的视线眺出去。
看见祝余转过身走进西沉的夕阳下,稍稍偏过头,侧脸连着脖颈的线条很漂亮,唇角翘起来,是个诮讽的哂笑。
祝余的笑容从夏岚进了学生会活动室的瞬间就消失殆尽,他又忍不住去掐自己,掐得皮肉生疼也无济于事。
他怀疑有人在他血管里撒了糖,某种凭空生出的蚂蚁在一点点将他啮食,他焦灼痛苦又难耐,血液都成了酸苦的滚油。
不就是笑了一下?梁阁当然会笑,会对其他人笑,他凭什么觉得梁阁只会对他笑。
他甚至都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却已经想要限制梁阁了。
今天文学社大扫除,时间太早,其他人还没来,剑哥的办公室也空着,只有桌上的电脑在放一些缠绵的老歌,他去接了桶水。
梁阁赶到文学社时,祝余正在擦窗台,听见声响回过身,见到梁阁也没问他来做什么,神色平淡,有他惯用的笑,“哇,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
他们今早还是一起来的学校。
梁阁不至于听不出他话里的机锋,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笑了。
祝余不知道他笑什么,只觉得他的笑碍眼又轻浮,人人都给的东西,我才不要。他别过头去,随手将抹布扔进水桶,抹布沉进桶底,孟春时季水管里的水仍然触手冰凉,他捋起袖子去洗抹布。
他袖子一挽上去,梁阁立刻又看到了他掩在衣下的掐痕,距离寒假过去很久,不可能现在还没消,而且明显比上次更多更重,几乎没一块好肉。
梁阁伸手去捉他手腕,刚触到他皮肤,就被他闪身一躲,还幼稚地把整个手臂都藏到身后去。
“不让我碰?”
祝余甚至都不是不想让梁阁发现他在自虐,就是纯粹地不想让他碰,还连狡辩都敷衍,“没有,我就是不想把手放这。”
梁阁问,“你手怎么回事?”
祝余轻慢地笑着,“不知道,可能被人打了吧。”
可梁阁看着他,“谁打你?”
祝余被他这么一看,稍许有些理智回笼,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惴惴又郁郁起来。
梁阁走近了他,眼神漆黑像把他洞悉彻底,“你自己掐的吗?”
他侧过脸,喃喃否认,“没有,不是……”
左侧的楼梯有人说笑着上来,是文学社的人,他还以为得救了。谁知道梁阁钳着他就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在人上来前把门阖上了。
办公室的窗帘开了一扇,春日的夕照投进屋里,暄和又柔软,天色近晚,还有些昏暗的黑。
梁阁站在门前,却没再问手臂的掐痕,竟然说,“我们机房有个女生,她叫王晟颖,很聪明。”
她叫王晟颖,很聪明。
祝余没有任何神经紧张,心烦意乱的迹象,扯出一个简短的笑,“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们文学社写篇稿子刊出来宣扬一下吗?”
梁阁好整以暇地看他,“你吃醋了吗?”
像被人在后脑勺敲了一闷棍,祝余浑身发僵,眼前有缺氧的眩晕。
他都来不及稳住心神,梁阁趁势又问,“你喜欢我?”
有电从脚底直通发丝,被看破的一瞬间祝余惊慌失措,手都开始抖,却用极度啼笑皆非的语气,“哈?你说什么?莫名其妙。”他强自镇定地上前,神色漠然,“走开,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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