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人人各有苦,可你别欺负到我妈头上。
他怎么能嫌弃这个家,明明他就是这个家所有的希望,如果连他都看不起这个家了,这个家该多可悲?
他爸妈还能盼着谁?
他那转瞬即逝的羡慕都成了一种贪婪的背叛。
他一下觉得很冷,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像有人在扯眼后的神经,眼周一圈涨得厉害,头疼欲裂。
手机叮咚一声。
他如梦初醒般张开了眼,是微信。
“你到家了吗?”
他这时才想起梁阁。
一回来就开始收拾饼摊,又发现他爸低烧,情急之下竟然忘了确认梁阁有没有安全到家。一块儿回家不管怎样都该问候一声,何况梁阁今天帮了他那么大的忙,这话怎么说也该是他问。
他自愧又内疚,觉得这件事做得很不体面。
手忙脚乱地回复,又手忙脚乱地道歉。
可梁阁发来个小企鹅表情包,呆头呆脑,一想到是梁阁可能是面无表情发的,他又觉得有种可耻的萌感。
他一下来了兴致,在这种寒夜里能有个人聊天,就算隔着屏幕,他也觉得像被人用手掌捧着脸颊一样暖洋洋的。
说好了要对台词,也明明说好了不笑他,他可把“梁兄”发过去,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梁阁回,他自己也觉得尴尬,偷偷又把语音撤回了。
梁阁去干什么了?和发财在玩吗?他一定住又大又暖和的房子,真好。
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也会有的,温顺黏人的大型犬,昂贵漂亮的衣服,我靠自己也会有的。
等我有钱了,就给我爸我妈买一百套衣服,住特大特暖和的房子,给我妈的摊子都镶钻,让所有人都看见。
想着想着又闷闷直乐,他都有钱了,哪还能让他妈摆摊啊。
这简直跟农夫想着皇帝用金扁担一样,他笑着骂自己土鳖。
好好学习,考最好的大学,挣最多的钱。
他一点也不讨厌有钱人,因为他最想做有钱人。
他看着眼前的作文纸,突然想起前些天看的黑塞,“悉达多,我的路时常艰难,时常昏暗。”
周一的早上起了雾,寒气茫茫看起来就冷得叫人缩脖子,祝余兜里揣着他妈塞的两个热鸡蛋,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走。
上周喻彤就知会他,无论如何,从这周起他们就要开始正式排练了。
上次晚自习选角的时候霍青山学物竞去了,没赶上趟,一回来角色都选完了,大闹一场,“怎么我还没来你们就定了,我怎么说也该是男主角啊!我哪不比梁阁帅啊?”
可惜喻彤大公无私,油盐不进,“审美是很个人的。”
霍青山多次抗争未果,勉为其难地退而求其次,“那马文才总该是我了吧?”
“定了简希,你去找她愿不愿意换吧?”
霍青山一下噤了声,怂眉耷眼地,小猪拱地般哼哼唧唧,“那我哪能跟她抢……”
“现在还有一个主要角色,你要不要演?”
霍青山一听还有转圜余地,跃跃欲试,忙问谁谁谁?
“祝英台的爹。”
“你是真的恨我吧?啊?合着梁阁演男主角,我只能演女主角他爹,我霍青山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演一个反派老头!”
祝余推开教室后门正撞上霍青山明亮招人的笑脸,修眉俊眼,说不出的少年风流,“女儿,你来了!”
第十六章 公公
祝余:“……”
他险些栽一跤,而且霍青山这一嗓子让班上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你不是不演吗?”
霍青山扬手扔了手里的书,两三步蹦到他跟前来,眉目飞扬,“那都是我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我一想到马上要做梁阁爱情路上的绊脚石了,还能把他逼成一只大蛾子,哈哈哈哈哈太爽了,昨晚上兴奋得眼皮都闭不上。”
怪不得今天这么早来了。
霍青山瞥到他手上的东西,“没吃早饭?手里提着什么呢?”
祝余低头看了一眼,“糯米油条。”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个官方名,只是把做油条的面粉换成糯米粉,长度比手指稍长,炸至金黄后,裹一层白糖,吃起来外酥内糯,满口甜香。
霍青山弯着笑眼,“我能尝一根吗?”
祝余点头,扯开食品袋,霍青山伸手拣了一根,一口咬掉半截,两眼冒光,惊喜地说,“好香!”
祝余眼眸清亮,“那我明天给你带,这是给梁阁的。”
霍青山一下就有意见,“喂喂喂,你跟梁阁整天摸摸索索说小话就算了,怎么还带上早餐了?这就背着你爹和他暗度陈仓了?果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嘴上没门,满嘴跑火车,越说越离谱,偏偏动静还不小,好多人又看过来。祝余鲜少和同学开这种玩笑,有点招架不住,连忙扯住他,低声说,“不是,他帮了我忙!”
今天气温低,他脸腮冻红,又天生皮肤薄,急起来就上脸,脸颊蒸粉。
霍青山觉得他活像个生气的番茄,他又不高,五官秀气,小女孩似的漂亮,看着很招逗霍青山犯手瘾,低着身凑到他眼前,笑眉笑眼,露出左侧的虎牙,捧着他就脸颊往中间揉,挤得两瓣嘴都嘟了起来,“什么忙啊?让我也帮帮看。”
祝余人际关系游离,当然也少和人这样亲密接触,冷不丁被他这么捧脸一通揉,干燥温暖的掌心触着脸颊,脑子里咣当一声直接宕机一秒。
他难得有这种痴滞的时候,还没回过神反抗,霍青山就叫人拎着后领子扔开了。
祝余再一恍神,眼前已经换成了梁阁。
他刚从外面进来,一身冷冽的寒气,像霍青山那样稍弓着身凑近了这么俯视他。他头发剃短了一些,五官轮廓更加明晰,深目高鼻,眉上有块微红的擦伤,漆黑的眼瞳空而淡,嘴唇薄薄地抿着,书包还挂在背上,显得尤其萧肃不驯。
祝余仰着头眼睫扑棱扇了几下,“梁阁?”
“嗯。”
稍重的鼻音。
霍青山被他扔到旁边课桌上,这会儿才站起身,应该是真的撞疼了,骂了句脏话,“梁阁你妈的,来了不知道说一声,腰都给你撞断了,男人的腰多重要你不知道?”
梁阁直起身,竟然直接伸脚去踹,“再说踹断。”
他虚虚抬了抬腿,霍青山故作夸张地跑了。
他这厢还愣着,梁阁手揽在他右肩把他往后一转,祝余在他臂弯里像个小陀螺一样旋了半圈,转得脑子迷迷瞪瞪的,直接被揽回去按在座位上了。
梁阁也坐自己座位上,摘了书包,抽了本语文书出来,又抬起眼帘看他,漆黑的一双眼睛。
祝余有些怯于和他对视,他总觉得梁阁寡言少语,却能轻易洞悉人的内心。可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冷风莽莽,梁阁隔着一条横街对他说,“我还不错,你不要怕我。”
他强自镇定,不躲开视线,撑了一会儿,才想起手里的糯米油条,“你吃早餐了吗?”
梁阁看着糯米油条,又看他,摇头。
祝余笑起来,“那你试试,前天晚上谢谢你啊。”
梁阁吃了一根,“好吃,没事。”
他一说话,鼻音更加明显。
“你感冒了?”
那天晚上还说不冷,转头回去就感冒了。
梁阁很轻地“啧”了一声,也没抬头,怕糗似的垂着眼,“嗯。”
祝余不知道该不该笑,又看见他低下头时眉骨上那块显眼的擦伤,“你骑车摔跤了吗?”
梁阁琢磨了会儿他在说什么,眉梢动了一下,“不是,被打了。”
“你又被堵了?”
梁阁说,“不是,我妈打的。”
被妈妈打的……祝余一时间在家暴和梁阁竟然会被他妈妈打之间犹豫不决。
“我自己找揍,我妈教武术的。”梁阁指尖在自己眉上摸了摸,“我们练手,狗进来扑我,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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