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儿没有可以用来磨玉的工具,做不成东西,只能等着过几日置办一份了,那时就能让这玉镯碎块起死回生。
倒也不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只是因着这东西是他亲手选又亲手雕刻的,总归是有些感情在。
他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
探听消息的暗卫回来得很快,带给了众人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晏鎏锦与南夷大王子等人在一块儿,一路北上,却尚在大晏的国土之内,甚至离大晏最北的玉龙关还有将近一旬的路程。
“陛下以为何?”李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热的。
他喝不惯,也喝得不舒服,但为了照料晏淮清的身子,便也不多说什么。
晏淮清沉默了片刻,“如此看来,晏鎏锦是要跟着南夷出关了。”
“若不是呢?”李浔对这件事有不一样的看法,“晏鎏锦带军北上、声势浩大,百姓皆无不惊恐者,而大晏北部十多年前起就兵力空虚,若是陛下您,意在谋朝篡位,当如何做?”
“拿下北部,趁机与朝中对峙。”晏淮清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回答。
毕竟晏鎏锦手中的兵马并不少,困囿于京都尚可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可一旦逃了出去,那无异于放虎归山,想要再拿下,就要困难得多。若是此时对方再取下了北部城镇,盘踞于其中,然后又与关外的南夷联手,即使只是使用碉堡战术慢慢往京都围近,都会给京都产生不小的震慑。
李浔暗生几分赞赏,“对。”确实是比从前要有魄力得多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是一个有手段的君王。
且晏淮清不是晏悯,有始祖遗风,这对大晏的百姓而言,是桩幸事。
对他而言,或许也是。
“然而他如今却没有选择此举,而是一路北上,营造出关意图,陛下猜这是为何?”李浔一边说,自己心里头也在一边思索着,到这又补了一句出来。“倘使他真的意在出关,那理应快马加鞭,作甚要如此慢慢悠悠的,不怕京都的大军赶上去?再说那南夷,要一群衷心于大晏皇子的兵马又有何用?”
“你的意思是……”晏淮清抬头看向了他,眼中尚有几分不太确定的疑云。
李浔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问站在一旁的暗卫。“你可有看清晏鎏锦的兵马?”
“看清了。”暗卫答。
“看全了吗?”李浔问,“兵马几何,甲胄几何,粮车又几何?”
暗卫沉吟片刻,道:“看得不全,他们在常在山中绕,此刻正是万物生长的时节,草木挡了不少。”
“那你可有看见晏鎏锦本人?”他又问。
“有,在队伍之中。”
“那南夷的大王子呢?”
暗卫顿住了,像是在回忆,片刻之后便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并无,连着跟了几夜都没见着人。”
李浔点了点头,这些话问完了,他的心中也就有数了。
但也没有急着说,而是重新转向了坐在一旁的晏淮清,拎着小壶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陛下现在又是怎么看的?”
晏淮清先是没有动,看了他几眼才端起了茶杯,浅抿了一口。
“掌印是想说,晏鎏锦北上出关,只是做给我们看的一场戏,其实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晏淮清顿了一下,又重新编排了自己的措辞。“应该说,他的目的其实还是这京都、这皇位,只是……有其他的计划?”
“正是。”李浔点了点头,如此与晏淮清交谈,仿若回到了掌印府的那段日子,心中觉得快慰不少。
加之方才无意喊出的那一声掌印,更是让他恍惚欣喜。
“那……”就见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之后,晏淮清垂下了眸子,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如何布局。
他打断了对方。“陛下先莫急,待我再派人去他处探听探听,如今你是大晏的的皇,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晏,总归比不得从前了,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彼时他们都是孤家寡人,尚有试错的机会,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不能似从前了。
晏淮清又是一动也不多地看了他半响,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单去北边儿也还好,毕竟晏鎏锦等人的行踪好查,可若是要去别处探听南夷大王子的消息,那便不是他几个暗卫能够在短时间内轻易做到的。
将这一事和晏淮清说了清楚,对方允了他可以在韩嘉元的羽林左卫亲军、锦衣卫、东厂选人,却不许他与那些人见面交谈,只得是靠传声才行。
见没有周旋的余地,他也不再多说了。
“西边,可多派些人。”晏淮清补了一句,“琼林有条湍急的大河,名叫天曲,此河将京都与琼林及琼林更北隔绝了开来。”
琼林是京都北边儿的城镇,有那么些距离,快马也需三五日。
“天曲河一路从西流向东,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过河的时候兵分两路,晏鎏锦带人北上,而南夷大王子携兵顺着河流往西去,只待后续绕回京都。”
李浔点了点头,“此番有理,可多做准备。”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让晏淮清自己与那些外臣交谈了,李浔要做的,只是在对方谈拢之后,让暗卫带着人去探查。
晏淮清也知道此时已是聊无可聊,便起身欲走,杯中的茶水都没有喝尽。
不过走了几步,就又被李浔给叫住了。“陛下,臣想向陛下求些东西。”
“明日便安排你与子卯相见。”对方头也没回,直接就回了这么一句。
“非也。”李浔也起了身,往晏淮清的方向走了几步,但算着距离的,没有太过亲近。“陛下一言九鼎,此事自然无需臣求也会做到,臣要求的另有他物。”
知道他走近了,晏淮清也还是没有回头。“什么?”
“想再回掌印府一趟,拿些东西。陛下放心,不是什么私藏的武器,就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他没跟晏淮清说是用来雕磨玉石的,这话不合时宜、不恰当,像是直白地告诉人家自己要对玉镯碎块做些什么,像是要邀功。“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臣无需在天子面前时刻伺候、也无需再代帝披红了。”
晏淮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但朕的人必须跟在你的身边。”
语罢,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冬暖阁,连衣角掀起的风,都没有给李浔留下。
“哎呀呀。”李浔摇头长叹了一口气,灌了一杯热茶入肚。“真是无情呢。”
真是无情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要搞一下事业的。
第120章 【拾柒】见
子卯原来是被晏淮清藏到了冷宫当中,这点他们确实没有想到。
不过冷宫已不复当年李浔见到的荒凉破败模样,密结的蛛网被打扫干净、院中的杂草被清除,那股经久不散的霉味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药香。
若不是那两扇斑驳的宫门,便是一点也让人看不出冷宫的痕迹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晏淮清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李浔没看对方的表情,只说:“我知道。”
在晏悯身边那么多年,他们晏家人的事情,他也算是知道得不少。
晏悯对他这个嫡子并不算喜欢,或者说并不在意,是以先皇后薨了之后,便任由晏淮清被弃养在冷宫,受人冷待、被人折磨。当晏鎏锦发现这个在冷宫中的弟弟时,晏悯也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彼时正值朝中立储风波,淑妃一派暗中施压,晏悯那样的脾性哪能受人制约,心里也是不想早早地就立一个太子来夺势,见到这个木讷内敛的嫡子,心中自然就有了想法——将晏淮清推出去,成为众矢之的。
两个儿子内斗了起来,晏悯必定会轻松不少,也能空出更多的时间来做他的通神之术。
只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彼时推出去的棋子,如今会成了让他退位的天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