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
李重华怎么不能呢,死去的薛古、小柳、雁音,孱弱的像旧纸钱的许萍,无可奈何、歇斯底里的荣兰,这些苦苦挣扎、命不由己的人就在他眼前,他怎么不能呢?
“晏淮清。”李浔勾着唇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让李重华好一阵恍惚,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见过别人这样叫过自己了。
“你们晏家人,不配。”
李浔说得很轻,被拂过的冷风一下就吹散了。但又好像很重,那几个字在耳里荡啊荡,压得他喘不过气。
确实不配,李重华想,他从未真正入世,何谈怜悯众生。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上的马车、怎么回的府,直到子卯迎了上来开口,他才迟迟地回过神来。
“老爷,许小姐在厅里喝上热茶了。”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李浔,对方低嗯了一声,侧眸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心下了解,便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到了正厅里。
步子不过刚刚迈入,许萍就急急地起了身,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们的面前,分别朝着他们二人磕了一个头,再起身的时候已经是落了满面的泪了。
“许萍谢过掌印、公子之恩。”然而她的声音当中听不出半分的喜悦,反而有些痛哭。“谢过掌印和公子的救命之恩。”
李浔应了一声,对着她说:“坐吧。”
李重华也跟着落了座。
而待她上座之后,李浔才开了口。“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的养娘?”
听到这个话,许萍仿佛有些不堪承受,茶盏中的热茶撒出去了一半,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狠狠地喘了两口气。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能够回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想带回我的冬儿,我想带冬儿走,但是养娘不许,她不许。”
听到陌生的名字李重华顿了顿,而后才反映过来那个冬儿应该是她的孩子,即晏鎏锦那个庶长子。
“我们就争执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疯了一样,我真的不想这样的!真的。”说着,许萍陷入到了那样的情绪里,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了。“养娘掉下了水里,我去救她,但是没有救到。
“我拼命地喊人,可没有人去那里,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
“然后我就想去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一定有人的,可是我回来之后养娘就死了,她就死了!
“那是我的养娘啊,我的生母早亡,她与我的母亲并无差别,并无差别 啊!”许萍哽着颤了一下,眼睛里面除了泪水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可是李重华数不清。“可冬儿是我的儿子,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的儿子,教我如何能够甘心啊!”
李重华不忍看见许萍的模样,只得逼自己去想一些正事。
许萍与养娘的争执大抵是在他离开不久之后发生的,毕竟仵作的验尸也表明就是在酉时到戌时,彼时已经开宴了,自然没人听见许萍的呼救声。
在她急急忙忙、神志不清地往外呼喊想要找人去救养娘的时候,不知为何去了小塘的侍女发现了那个尸身,所以高喊出事,将宴上的她们引了过去。
对了,那个侍女呢?又是因何而去、为何而亡的?
想到这些,他便开口问了出来。“那个死去的侍女你可认识?”
不知是不是他插了这么一句话,许萍就从那样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了,眼睛眨巴了几下恢复了些许的清明,有些无措地看向了他。“不曾认识。”
难道只是一个意外?
李重华知道凶手是谁,但对于这个侍女却是什么头绪也没有,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李浔。
对方没有侧目,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倦倦地开了口:“她看见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重华与许萍一同惊呼出声。“什么?!”
“她想找个地方偷闲,便走到了小塘处,谁知看见了你将你的养娘推下了小塘。”李浔看着许萍,又将原委细说了一遍。“她藏在暗处就不敢出声,也不敢做事,直到你跑走了才凑近小塘,可一看发现人已经死了,所以才匆匆忙忙地去宴上呼救。”
“那她是……”许萍神情恍惚。
李浔接着继续往下说:“将人引过去之后,大皇子盘问她,她却不愿将你托出,于是装晕不醒。”
“不愿……将我托出吗?”许萍面上有些茫然。
“嗯。”李浔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她看见你将沾有小塘淤泥的衣物换了,又看见了你来找我们。”
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做的一切都被她人看在了眼里,她惊愕不已。“她都看见了?”
“都看见了。”李浔应答道,“她问我的人,你为什么要把养娘推下去,我的人说你大抵是病了。她说你为了孩子,病了也是理解,于是借着换衣之名自缢在了横梁之上。”
“自缢?”许萍睁大着眼睛偏了一下头,热泪从眼眶当中滴滴坠落。“她是自缢的?”
“韩厥自刎、侍菊自缢,皆是英烈。”
李浔再次抬头看向了许萍,郑重其事地说:“记住,她叫侍菊。”
关于喜宴上发生的事情,能和许萍说的也就这么多了,李浔转了一个话题。
“你无需再回宫里。”他抬了抬手,就有小厮举了一个托盘走上来,将盖在上面的锦布掀开,上头放着一小叠银票。“拿着这些,离开京都,重新过吧。”
他这一番行为,李重华与许萍都惊了惊。
在李重华的记忆里,李浔应该是冷酷无情的、应该是笑里藏刀的、应该是阴狠毒辣的,但不会是如此体谅周道。
过往仿若被蒙上了一层烟纱,盖住了从前的李浔和现在的李浔。
“掌印,我的冬儿,我……”许萍站起身扶着太师椅,半跪不跪,抽泣之间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怀胎十月啊!”
“他不是你的儿,是晏鎏锦借你肚子生下的一个伥鬼。”李浔给的回答近乎无情,“他已经生下来了,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所以我说,离开京都。”
许萍顺着椅子无力地跌落在了地上,还是接受了这个残忍的现实。
“皇子妃是个温良的人,你无须担心。”最后还是李重华不忍心,补了一句近似于安慰的话。“你的养娘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是,是的。”许萍闭着眸点了几下头,还是爬着给李浔和他磕了好几个头。“许萍谢过掌印的再生之恩,谢过掌印。”
第49章 【肆拾玖】指点一二
李重华不知道李浔会如何安排,才能让许萍这个人顺理成章地消失在京都,但他知道对方总是有办法的。
位高权重者,让人生、让人死都易如反掌。
许萍回了暂歇的地方收拾东西,这件事情按理说就该告一段落了,但李浔还悠悠哉哉地坐在椅子上喝半冷不热的茶,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仿若闻不见他满身的血腥气。
啜饮了一口,对方才开口问他:“你是如何发现凶手是许萍的?”
他一顿,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斟酌了一下,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或许还能顺便问出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于是如实回答道:“原先也是不知道的,不过将狐青裘给她的时候,见着了她藏在立领下的抓痕。”
“哦?”李浔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彼时也没想着与我说?”
李重华一哽,又立刻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她那么的害怕,我总是不忍的,何况那是她的养娘,我想着会有什么隐情。”说来也算不是是借口,当时也确实有几分是这样想的。
“除了这些还知道什么?”李浔又问他。
他摇了摇头,“除了这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喔,那你……”
知道李浔下一句话就是让自己回去,他赶忙打断了话。“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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