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悯这些年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竟然让大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撬走了这么多人,可烂摊子最后却落到了晏淮清的手上。
真是个害人不浅的狗东西。
勒马在高岭上瞧见了下泊的全貌,李浔才知道事情远比他要复杂得多。
“这个赵千……”他低骂了一声。
下泊是个浏州所属的小城,离天曲河的主支只有几里地,天曲的分支河流又绕城而过,说是四面环水也不为过,那些河流就像是应天而生的护城河。这样的地形少见,能有这样作战经验的将士也就更不多,所以让人趁虚而入拿不回来,也并非意外之事。
韩元嘉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块硬骨头啊,我常年在京都,也没有什么经验,就是我们知道,我们手下的……估计也不会水战。”
李浔驭马转了几圈,将下泊看了又看,瞧着不远处的那几条河忽而想到了什么。
于是盯着那城门问韩元嘉,“韩指挥使可记得下邳城孟德鏖战,郭嘉曾提一计?”
韩元嘉倒吸了一口气,“决沂、泗之水?”
“正是。”李浔收回视线,看着韩元嘉终于勾唇笑了起来。“昔日曹孟德水淹下邳,今你我便水淹下泊又如何?”
第128章 【贰拾伍】朕(剧情)
李浔与韩元嘉协商分兵四路,三小队将流经下泊的两河挖通,暗中引水入城,堵住北门、南门、西门,独留东门让城中之人出逃。
而他们主力部队将暗守东门,待城中之兵出城,便一网打尽。
放水决堤为一险招,一不小心可能会殃及城中的百姓,故而此水绝不能太大,只需将人吓出便可,然而如此一来,城中敌寇的战斗力也不会被消减太多,最终还需领兵打斗一番。
天启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子时三刻,下泊已是一片寂静,而汹涌的水声如闷声的雷,顺着挖出的通道直直地朝着下泊的城门而去,水流撞击着城门的声音先是闷厚,待蓄积起来后便像是急促的敲门之声,在寂寥的的夜色当中显得阴森诡谲。
“谁啊?”守城的小将大喊几声,见无人回答之后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吆喝着同僚一起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然而什么都还没有看清,蓄在城门外的水哗地一声全部灌进了城中。
冲破了那道缝便是谁也无法阻挡得了,源源不断的水从通道里涌入下泊城中,三面一齐,几乎是在顷刻之间街道就被淹没,摆放在街道两旁的货架也被冲散,又顺着水流飘走。
“发洪水了,发洪水了,快逃啊!”
“走啊,要被淹了,快逃啊!”
一炷香之前还寂静无声的下泊,一下就变得吵闹了起来。无人指挥,百姓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开始到处跑,周围较高的土坡和树,不一会儿便是满人了。
“东门,东门没有水,往东门走!”
李浔早派了人蹲在城门口,趁乱便高喊了起来指路,有一个人开始叫,就会有第二个,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最后无数的人奔走相告。
占了城的敌寇此刻拿还管得上那么多,自然也是逃命要紧,整兵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忙忙地喊着从东门出逃,为了能够尽快逃命,甚至不少甲胄、兵器都丢弃在了城中。
李浔和韩元嘉一起藏身在土坡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东门,只等敌寇的头目窜逃出城。
“李浔,这……这城中的百姓……”韩元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得有多少东西被冲走啊。”
“命留着比什么都要紧。”李浔握着希声的剑柄,指腹慢慢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水只会放半人身高,现在只是损失一些东西,若我们直接进攻,城中的百姓只怕会成为他们的筹码和棋子,气急之下他们屠城也不无可能。”他从来不低估人的恶,也从来不认为这些敌寇会善待他处的百姓。
“唉,你说的不无道理,终究是苦了这些百姓了。”
李浔不想这些,李浔只顾做好眼前的事,否则只会是庸人自扰,他早明白了这些。
“等那头目出来,你我一击毙命,无将之兵自然溃散,如此便能让下泊的百姓少受些苦了。”他说。
“是这么个道理。”韩元嘉也摸了几把腰间的佩剑,“但也不是个易事。”
李浔勾唇露出了一笑,“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
“喔?探囊取物。”韩元嘉也笑了起来,“你可是要借五虎上将张翼德之勇?”
“你且看。”
语罢,李浔长眸微眯,瞬间敛了几分面上的笑,下一刻翻身上马。只是长鞭一扬、双腿一夹,无形就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如一道利箭一般射了出去,直奔东门。
他于马上放了缰绳,抽出了腰间的希声。
刀刃擦过刀鞘发出让人牙酸的锐利之声,颤动的蜂鸣从耳钻入脑中,最后紧紧地粘着皮肉,让人胆寒。
那马背上的、刚出城门的、慌张愤怒的头目还未反应过来,希声就从他的颈间划过。滚烫的、铁锈味的鲜血喷溅而出,洒在了李浔的面上、衣上、剑上。划过皮肉之后,李浔翻了个手握剑,长臂又带着希声往回切,将那利刃深深地砍入头目的脖颈中,皮肉绽开和骨髓裂断的声音一齐发出,但其实声音很小。
那头目的头颅从颈上飞出,带着一串腥臭的血,而后坠在了黄沙地上,咕噜噜地转动了几下才不动了。
李浔垂眸看着那颗头,甩了甩手中的剑,将沾在上面的鲜血甩净后,方收刀入鞘。
“废物。”
他嗤笑一声,驭马又奔跑了起来,到那人头处时马也未停,而是勒着缰绳俯身下去,一把抓住了头颅的长发。
高举着人头,他看向了正带兵赶上来的韩元嘉,大笑着问:“可有张翼德之勇乎?”
“明日便上书陛下,让陛下封你上将,号封为六虎。”
李浔大笑了几声,“是个好封号,待我们班师回朝,我必上奏陛下。”
话未多说,李浔提着那人头又驭马冲往了敌寇之处。
-
“陛下,草民今儿个又寻着了个好物件,特地进宫来献给陛下。”柴源进跪在殿前给晏淮清行了个礼,面上的笑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他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心思。“这物件啊,比上次的……”
“朕不记得有诏你入宫。”晏淮清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柴源进越发地放肆了,这也就说明,对方身后之人愈发不将他当作一回事儿,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柴源进面上的表情一僵,干笑了几声之后干脆直接将话说了出来:“陛下,实则太上皇感念父子之情,想要见陛下了,特让草民来走一趟。”
晏淮清靠在椅背上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心中一下便升起了怒意。
晏悯,他的父皇,如今就在宫中,想要见他,竟然是让一个宫外的掌柜无诏入宫来通知他,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许是见他太久未说话,柴源进也没能耐住性子,便催促道:“陛下,太上皇见客的时辰要到了。”
“你不是说感念父子之情,又有什么见客一说?”他心下的那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只得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暗暗发作了。
可这模样实在没什么出息,晏淮清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柴源进对此避而不谈,只是又唤了一声。“陛下。”
可再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去了。
那扇斑驳厚重的门被打开的时候,浓厚到令人作呕的香火味扑了他满脸,用的香料再名贵,也还是带着烟熏火燎的焦味。面前的阁楼高耸入云,飘飘的乳白色帷帐被风扬起,和袅袅的烟几乎融为一体,上头一块儿鎏金雕花的匾,写着“登云阁”三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登云阁与那天上的宫阙其实也并无两样。”柴源进在他身后感慨道,眼中升起了几分痴迷之色,这是在他的面上十分罕见的神色。“或许比这还要缥缈……”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