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华浅浅地抿了一下唇,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后他就感受到对方的手臂圈在了自己的腰上,又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李浔足尖一个借力,两人就轻盈地踩上了泥墙,他抿着唇,默不作声地攥住了李浔的衣摆,绷着身子被对方带着一起又迈到了砖瓦上。真真像话本小说当中写的那样飞檐走壁了。
当初被带上仙灵山对方也用的是这样的方式,时隔将近两旬,他又瞧见李浔发功了。
速度很快,巷道里曲折绕行的路让他们逃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地方,他们趴伏在了屋顶上,借着茂密的稻草掩盖住了自己的身形。
这院儿的布置很是简单,黄泥土块儿垒成的院墙和房屋,拢共就是两间逼仄的厢房和一个正厅,偏厅用作了厨房。院儿里一个竹编的长椅,还有一口被盖着木板压着石块儿的大水缸,墙角的地冬天就没种东西了,看着有些空荡荡的。
李重华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生怕是发出什么声响。
“你且看。”李浔压低着声音凑到了他的耳边对他说,他往旁躲了一下,避开了要钻到自己耳朵里的热气。
心不在焉地答道:“嗯。”
两人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这地方本来也就静,彻底融进去之后周围所有的,哪怕是细小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清晰。
李重华觉得自己听见了苍老的咳嗽声、费力的呼吸声,像是朽坏的木门被强硬地拉开,腐烂潮湿的碎屑从门上坠落,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其实那是风吹过巷道发出的。
没有等很久,李胜就提着一些东西进了院子里,身上穿的还是李重华上次在云锦阁见到的那一身衣服。
李胜先是打开用石块压着的大缸,数了数里头放着的白菜和土豆,数清了之后将院儿里的竹椅用袖子扫了扫,随后才提着东西进了西厢房。
他们趴的这个位置在东厢房的屋顶,正正好好地能看见西厢房,只是李胜进去的时候又关上了门,里头的事情就瞧不仔细。
“今天感觉怎么样?好一些了没有?”李胜的声音从房内闷闷地传了出来。“咳得厉害吗?”
原来没有听错,李重华想。
被问得能个人没有作回答,李胜却也好像习惯了一样。
“我把你抱出去坐一坐,我要做饭了。”语罢,房门就被打开了,李胜抱着一个形容枯槁,仿若只是骨头包着一层肉皮的老人出了来,而后放在了竹椅上。
仔细一看,是一个老妇人。
他又噔噔地跑进了房内,抱出了一床厚实的被子,给那老妇人严严实实地裹上了。
“我做得很快,你得透两口气儿。”李胜说着,给那老妇人顺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丝。
说来也是奇怪,这老妇人眼见着身体不好,可身上却是捯饬得整齐干净,一头白发也不像个重病到皮包骨的人一样杂乱,反而梳得顺滑,似乎还抹了点香油。
李浔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这是李胜的母亲刘桂香,一人将李胜养大了,前几年生了重病,病没好,人又瘫了。”
竟是如此。
他听着李浔说的这些话,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刘桂香,听着她若有若无的、艰难的呼吸,自己的心忽而也一抽一抽的。
而那边在厨房忙着的李胜,嘴也没停下来,一直不停地与院里的刘桂香说着什么。
“这几日送香囊的都不来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听着有几分愁,“我就盼着她们母女俩赶紧来,让我做生意。“
“掌柜不是说了吗,卖出了一千个啊,就给我个秘方,那秘方十成十地能治好你。”
第61章 【陆拾壹】秃鬼山林
秘方?什么样的秘方?
终于是听见了一个与他们此行目的有几分相关的了,李重华屏息凝神。
“我现在还欠一些呢,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二人是怎么地了。”不过李胜也就是提了这么一嘴,转而又说到了其他的。
“等你好了,我就不在那里干了,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钱。”他笑了几声,颇有些向往的意味在其中。“然后带你去江南,你以前不总是说烟雨蒙蒙的地方才是你的家吗?
“你说那里山多、水多,冬天也有茂盛的草木,一定是很美的。”
没能再继续顺着刚刚那个秘方说下去,李重华觉着有些可惜,不过也算是知道了一些李胜和掌柜的隐秘关系,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李胜就着下江南说了好一些的话,那躺在竹椅上的刘桂香听着,终于有了一些反应,身子一下又一下地、细微地抽动了起来,竹椅连带着也发出低小的咯吱声。
李重华原以为是她听见了自己的家乡产生了一些反应,谁知抽动了没几下,那被褥上就渗出了水渍,又有澄黄的水透过竹椅滴落在了地上,这本就不大的院子里漫起了臊味儿。
他这才知道这是失禁了,瞧着这一幕,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厨房忙碌着的李胜,仿若也听见了、闻见了这些,一下就从里头伸出了半个脑袋往外面试探着看,瞧见了那些水渍之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出了来。
“哎哟,早知道先应该给你弄这个的,饿狠了急着吃饭,都不记得了。”李胜好像习惯了,总之脸上没有展露出关于嫌恶的情绪,连同褥子一起,手脚很是麻利地把刘桂香抱进了西厢房里。
大抵是带着换衣服去了。
李重华终于能够把憋在喉口的那些气叹出来了。
“好了,走吧。”李浔忽而开口,打断了他的情绪。
他扭头看过去,“不继续了吗?”毕竟现在他们打探到了唯一有用的东西,就是李胜和掌柜之间有着某种约定——只要卖够了一千个香囊就可以给李胜一个秘方。
但这个秘方是什么,而他们又是为什么会定下这样的协定,这些都是未知的。
李浔摇了摇头,“只能听到这些了,走吧,本来也不是只为了那些来。”话语之中的笃定,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听见什么。
总是那么成竹在胸。
都这么说了,那李重华自然也没有办法再说些什么,只得又把自己的腰送到了李浔的掌下,任凭对方把自己带离开了李胜家东厢房的屋顶。
快到长井坡的巷口时,李浔将他放了下来,往前迈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李重华下意识地想要继续往前走,谁知对方拉住了他的手,做了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不知缘由的动作,即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鬓角。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故而朝后躲了躲,但对方的姿态展示出了几分令人不解的强硬,虽然面上仍旧带着笑。
不过做这件事情的是李浔,他也就觉得正常了,因为李浔时常会有这样怪异的举动,并且不附加任何的解释。
“沾上了雪。”李浔解释道。
他给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回答,“喔,原来如此。”
放下手之后,李浔侧目往某个方向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面上的笑带了几分无法言喻的隐秘的嘲讽。
李重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瞧见,不过是普通的青砖墙和空无一人的巷道。
“怎么了?”没忍住问出了声。
李浔轻轻地晃了一下自己的头,“没,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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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脚刚迈进掌印府的大门,念生就窜了出来,看模样是等了很久了。
“是有要事?”李浔懒懒的声音就响起,还朝着念生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给他让道。
李重华觉得自己好似在李浔短短几个字的话中,听到了夹杂的叹气声,他有些想笑。强大如李浔,也会觉得有麻烦的时候吗。
“有的,是要紧的事儿!”念生有些激动,侧着身子看了一眼还坐在马车上的自个儿的亲爹,瞧见对方没往这边看之后,才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就赵含秀和戚春文这一对母女,今晚上好像要去做些什么事儿!”
“哦?”李浔仿若来了些兴致,声音拉着调子瞥了一眼念生。“做的是什么事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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