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内跟着韩元嘉的兵,钻入了弯弯曲曲的地道,绕了续酒才到了地窖,而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羽林左卫亲军指挥使韩元嘉,坐靠在泥墙上呼呼大睡,周身还漫着一股未散开的酒气。
想他的师父在上阳与南夷大将军鏖战,他韩元嘉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地窖当中喝酒睡觉,日子真是过得好不快活。
他沉下了脸,走过去踢了一脚,虽不致伤,但力道也不小。
不仅在战场上呼呼大睡,这家伙彼时还跟着晏淮清一起,将他师父捉进了大牢。
都可恶。
一脚下去人还没醒,于是他低喝一声,“韩元嘉!”眼见还没醒,于是又攒着力气踢了一脚,把旁边的小兵看愣了,嘴里憋着话,面上的表情怪异。
睡得正熟的韩元嘉终于有了反应,浑身一个激灵,眼睛还没睁开就呵斥。“——谁?!南夷贼人么?”
司内神情阴郁,“韩指挥使好好看看我是谁。”
韩元嘉一愣,彻底睁开了双眼,扶着墙站了起来。“司督主,你怎地来了这儿?”
“我不能来这吗?”司内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模样,又想到他们一万人对南夷大王子二十万,韩元嘉还能饮酒到醉酣,心中不满便再多了几分。
这实在不像是行军打仗的模样。倘若是他的师父,那就一定会以身作则、事无巨细。
韩元嘉被刺得一愣,“不,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又说:“可是陛下那边派你来的?那李浔他……现今如何?可是平安?”
听到对方提及了自己得师父,又感受出了语气中那几分藏不住的关心,司内面上的神情终于没有那么难看了。
“嗯,陛下让我前来秘密增援你,我遂带了两万东厂番子与八万亲兵。”
这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总归不算太大阵仗。他回京都,是瞒着朝中众人的,此番西征,也是隐秘进行。怕的就是闹出太大的动静,惊扰了南夷大王子或者是在北边的晏鎏锦。
“好好好,算上我手上的人,再继续用当初李浔告诉我的战术,不说将他们全部拿下,起码扰乱他们的计划是轻而易举的!”韩元嘉生出了几分亢奋。迂回打了这么久,较之从前总是要更为乐观了一些。
他对着面前的司内施以奇拜礼,又道:“有劳司督主了。”
听见韩元嘉话里话外都在谈及自己的师父,关系似乎也不错,司内的脸色彻底缓和了下来。
司内便提醒道:“韩指挥使莫要想得太轻易,此次我们的目的,是活捉耶律冲,他还是有用的。这就需要你我多多配合了。”
韩元嘉沉吟半响,提出了一个想法。
司内也放下了方才生出那么一些芥蒂,痛痛快快地和韩元嘉讨论起战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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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少,便不打正面战场,那不从正面战场进攻,又该如何取胜呢?
司内从脑中抽了一些东西出来。
他能记住的事情很多,关于他师父的教导有一样算一样,塞得他脑子满满当当,有些能理解、有些理解不了。不过师父说,理解也并无大碍,拿着相似的场景可以往里套,再不济,便说出来给别人听、叫别人去理解。
而韩元嘉刚好不算笨,关于他说的迂回击打、逐个击破,还没怎么解释,一下就明白了个透。
而这地下挖得弯弯绕绕的地道,刚好又方便了他们实行此战术。
战术定好了,则要考虑下一个大问题——地道挖哪里、怎么挖、挖多长?地下终归不是地上,得先摸准了南夷驻扎在哪里,才好继续行事。
人说带兵打仗,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重要,此一战为守卫之战,终究是民心所向,此之为人和。所以苦恼了不过一两日,就有几个脸晒得黢黑的村民,拉住了在地面的士兵,塞给他们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草纸。
展开一看,上头竟然是用碳棍画的地图,算不上有多细致,但指路清晰、方位明确。
所面临的大问题,又不成问题了。
而耶律冲对于他们的布局,毫不知情,尚做着吞食大晏的春秋大梦。
地道挖好、局势分析好,他们俩又在开战前夕,让士兵们狠狠地休息了一两日,养精蓄锐。以精兵对疲兵。
修养好之后,大战一触即发。
先是南夷营地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发生了冲突,这冲突不比从前的游击挑逗,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战就彻底分出胜负。
眼见着不能轻易平息,还出现了败军之势,南夷旋即调兵去增援。谁知这边南夷的人刚走,司内和韩元嘉的兵就攻了进去。
如此反复之下,南夷便一直处于拆东墙补西墙的状态,即使拥兵二十万,也完全陷入了被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南夷人也并非酒囊饭袋,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的策略,决心断尾,先守住重要的据点。可司内与韩元嘉早已预料道了这一点,也谋划好了一切。
于是散兵,从多方位刻意地去攻击南夷所谓重要据点,等他们欲迎兵而战的时候,又将自己的人给撤了回去,战鼓响了、战势又落空,南夷就这样被他们戏耍了许多次。
常言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戏耍次数多了之后,南夷的士兵开始变得麻木,即使出征,也不似从前那般兴致勃勃。后来躲了几次懒干脆就不出兵,发现即使是如此,也并未发生任何大事之后,更是懈怠。
而这,正是司内与韩元嘉想要的效果,也是他们正式发动攻击的最好时候。
他们攻势猛烈,而南夷倦怠,果然不敌,二十万人终究溃败,最后流窜而逃。
可称之为大获全胜。
耶律冲自知是回天乏术,于是趁乱骑上快马,想要往北而逃。
这又被司内与韩元嘉所猜中,两人放权于手下,驭马兵分两路去追。
“耶律冲,逃什么?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吞并我大晏么,如今怎么成为了丧家之犬了?”韩元嘉一夹马腹,抽了好几下马鞭,脸上都是快活的笑。
耶律冲咬紧牙关,在马上回了一次头,就见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发丝散乱,模样慌慌张张甚是狼狈。
韩元嘉心中是有恨的,想到汉州那些被折磨致死、又草草埋入黄土的百姓,他的心中就揪着疼。
李浔说得很是对,这些南夷人野性未脱,就是披着人皮、饮血啖肉的野兽。
他想着就发了狠,又快了许多。“耶律冲,你杀我大晏百姓,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纵使他恨不得即刻飞身过去,可马匹也到底是有极限在的,中原养出的马也不比他们南夷野性,他的马屁股都被抽出了红痕,两人也还是落着有些距离。
再就是他的箭术、马术都没有李浔好,抽剑耍两下尚可,实在没法儿稳住射箭。所以眼见着耶律冲就在自己的跟前不远,也不能一箭留下人。
追了大概有几里地,胯下的马似乎都有些疲惫了。
就见耶律冲正欲往一山坡上逃时,山坡的那边窜出了一个身影,直直地挡在了耶律冲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正是绕了路的司内。
耶律冲避之不及,险些摔下马去。“你!”
他用南夷话骂了几句,又想要从一侧再寻突破口。
韩元嘉牵扯着缰绳,却反手碰到了怀中的一个东西,正是刘慧秀临走之前赠与他的那袋石子。
正是天助他也!于是想也没有想,掏出石子就对着耶律冲的脑袋砸了过去。
准星尚可,一下砸到额角。
那些石子并不圆润,在碰到的瞬间,殷红的鲜血就开始往下滑,大抵是视线被挡住了,耶律冲“砰”的一声摔下了马,激起一阵尘沙。
“好砸!”韩元嘉兴奋高喊一声,即刻勒马翻身落了地。
但司内快了他一步。
就见那个一生书卷气的司督主,下了马之后,一脚踩到了耶律冲的脸上,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似乎觉得如此不解气,又踢了几脚耶律冲的软腹。
韩元嘉站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左右看了几眼,发现没有别的人之后,也跟着踩了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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