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唱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士卒跟着呼喊。
声音荡啊荡,比方才的还要响,撞在叠嶂绝巘之上,又飘回了他们的耳中。
几乎是在他们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晏淮清就开了口。“众将士免礼!”
李浔直起身子抬头看去,对方也垂首看着他,却挡住了红日,只剩下白虹在脑后悬挂,一张脸也因背光而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随我,出征!”晏淮清又朗声道,声音中终于夹杂了属于帝王的威严,而后骑着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下了山坡。
天有吉兆,让军心大振,晏淮清一有动作,士卒就跟着动了起来,组织纪律皆未丢失。
李浔笑了一下,拍了拍无形也上了马,一夹马腹就跟了上去。
一白一黑领着数万士兵冲下山坡,直朝着洼地中的营帐而去,哒哒的马蹄声混着兵戈脆响荡,也在为他们造势。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原先在山坡后蛰伏的人就到了焦黑的营地,原本就乱作一团的地方又涌入了新的人,
晏淮清也还未停,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冷风,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李浔的希声被他横放在马上,他薄唇紧抿,目光灼灼地盯着一高头营帐,心中直觉晏鎏锦就在那处。
到了那营帐处,果不其然看见了他大哥的身影,对方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马鞍上,有即刻驭马逃走的趋势。
他低声催了一下马,加快速度到了晏鎏锦的身旁,而后抬手举起了手中的利剑,直接斩断了马鞍,马匹被惊到,仰头嘶鸣一声乱步逃走。
正准备逃走的晏鎏锦也被吓得不轻,踉跄了几步,抬头看见是他之后,眸子微微睁大,似乎很是惊讶。
不过也没有坐以待毙,即刻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对着马上的他砍去。
晏淮清抿着唇,反手接下了那一剑,将剑刃推远,他扯着马缰拉远了距离。
“晏淮清,你竟然没死!”晏鎏锦扯着嗓子高喊,风度全失。“你怎么会没死?”
局势还未定,他不欲与对方多说,一鼓作气将人拿下才是真。于是又驭马靠近,抬着剑向人砍去。
“你还能举得起剑?”晏鎏锦讥讽一笑,躲过晏淮清的一剑后劈向了马腿。“没有旁人,你要任何胜过皇兄我呢?”
黑马吃痛,嘶鸣一声往前跑了几步后就无力地向地下倒去。
晏淮清到底没有功夫在身,无法快速地借力下马,于是随着马匹一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疼,嘴中漫起了铁锈味,被马身压住的那条腿也发麻,晏鎏锦便趁此时靠近,反手握剑想要狠狠刺下。
晏淮清咬着唇挥手中的剑,将那一刺挡下,而后忍着痛抽出自己的腿、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巧此时晏鎏锦举剑刺过来,他侧身躲过,双手握着希声凝着全身的气力高举砍了下去。
剑刃相接发出嗡鸣,比剑、比力道,晏鎏锦都不敌晏淮清,于是那剑应声而裂,碎成了几块坠落在地。
晏鎏锦举着剑柄一愣,察觉到局势不利开始慌忙地往后退,可此时已迟。
晏淮清下意识地挽了一个剑花,而后将剑架在了对放的脖子上。
两人都战立在原地不动了。
晏淮清急喘着气,额上满是汗珠,但握着剑的手很稳。
往旁吐了几口血沫,他说:“皇兄,你输了。”
晏鎏锦气恼不已,眼中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他喘着气开口。“是嘛,我……”只是话没说完,就被颈上的刺痛逼得闭了嘴。
晏淮清看着那条血痕,其实心中也没有多痛快,只是重复了一遍。“晏鎏锦,你输了。”
李浔等人就是在这时赶到的,身边还有精兵无数。
于是他们便看到自己的陛下、大晏的新帝擒下了敌寇之首。
“陛下威武!”有一人高喊,而后便接了无数的欢呼声。
李浔走了过去,反擒住了晏鎏锦的胳膊,又一脚踹向了膝盖窝,让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晏淮清的剑跟着一齐动,没有离开晏鎏锦脖颈半寸,他自是知晓此人诡计多端,故而不敢松懈,只怕是会伤到身后手无寸铁的李浔。
“太子,皇弟,淮清,你可真是让哥哥意外啊。”即使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即使满身都是尘土,即使脖上的鲜血流了一身,晏鎏锦嘴上也还是倔强。“没有想到我软弱的弟弟,竟然有了这样的本事。”
讥讽完晏淮清,他又偏着头看向身后的李浔,脖子上的伤口一扯,流出了更多的血。
“李浔啊李浔,本皇子还当真以为你是真的有与我交好的打算呢,枉我那么信任你。”这些话说出口,几乎咬牙切齿。“你倒是让本皇子好生难过。”
李浔嗤笑一声,“大皇子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又说:“何况大皇子不是还有耶律冲么?不过可惜,他几月前就已是我东厂大牢的贵宾了,怕是不能抚慰大皇子抑郁之心。”
晏鎏锦挣扎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李浔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动作不得。“自是字面上的意思,只恨大皇子前几封给他信都寄到了我手里,只道是痴心错付了。”
这番话一落下,晏鎏锦表面上的风度也维持不住了,直接瘫坐在地,失神地喃喃自语。
“不,我不信!”片刻后,晏鎏锦又像是找回了一些底气,盯着站在他面前几寸远的晏淮清。“我姑父是兵部商户、外祖乃亲封的昭勇将军,尚有几十万兵马在北,我还没输!我还没输!”
李浔想开口,不过举着剑的晏淮清先一步。
“你真以为朕在京都之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你真以为韩指挥使被你击溃南逃了?你真以为那二十万兵马是哗变流窜了?”每一句语气都是淡淡,不见惶恐不安,也不见大胜的喜悦。“晏鎏锦,你自以为掌控全局,实则已成局中棋子。”
晏鎏锦怒睁着双眸,急喘着气,走投无路之下骂了一句。“不愧是魏仪君的儿子!魏家的孽种!”骂完他就熄了声,周遭也是静了一静。
听到这里,晏淮清终于笑了,“这天下是姓晏的天下,也是姓魏的天下。”他的嘴角还染着几分殷红的鲜血,像是想要做出个得意的神情,可悲悯仍未退。
“你……”晏鎏锦似乎想骂,但没有骂出口,只是气得浑身在发颤,咬着牙齿就挤出了额上的青筋。
看着对方那副落败的模样,晏淮清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不过这天下也姓李、姓韩、姓赵、姓张……冠以的,终究是天下所有百姓的姓氏。”他垂眸轻叹,甚至透露出了几分哀伤。“夫帝王者,当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以民为重,君轻而民贵矣。”
听到这番话,晏鎏锦也笑了,他仰着头大笑,笑得狰狞、笑得讥讽、笑得悲凉。“晏淮清,你何苦装模做样?此番话真真是虚伪至极,你若是真的心疼那些刁民,就不会劳民伤财地与我争。做了几十年的天皇贵胄,倒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晏淮清面上神色没有任何改变,只说:“皇兄,其实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些。”重新唤回了皇兄,也弃了朕的自称。
晏鎏锦愣了一下。
晏淮清继续道:“母后在世之时,我想要的不过是躬养父皇母后到老;被锁在冷宫的时候,我想要的是一顿饱饭和一床厚实的被褥;被架入东宫做太子的时候,我想要的只是父皇、太傅、皇兄的一声夸赞;在掌印府的时候,我只想救出我的妹妹,和……”和李浔厮守到老。
后半句他没继续说,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人看轻了李浔,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这些才是我想要的。”他微微俯身,离晏鎏锦近了些。“皇兄,这些很多吗?”
“十年前,你将我从冷宫救出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你想救我,也真的把你当大哥,只要你想要,太子之位我可以拱手相让,什么都不与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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