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半挑了一下眉,直起身子掀开车帘出了马车。
李重华犹豫不过一瞬,就提着气往车边挪了挪,但听得还是不真切。
“蠢……让她自证?……哈……”李浔的不满却在这几个字之间听得清楚。
他知道他们是在说荣兰的事儿,然而听到这些词,李重华却没由来地想到了自己。
自证,自证。
念着念着他笑了一下,心下却不免觉得悲凉。
想着今夜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又想到了自己不计后果、极其不理智的落晏鎏锦面子的行为,这又何尝不是他在李浔面前的一种自证呢。
他无意识地用这些拙劣的方法证明自己和晏鎏锦没关系,其实在隐秘地期盼李浔往后的不误解。
但事实上听信谣言的是李浔,布错了局的也是李浔,他何苦要陷入这样的自证情绪里?让自己变得冲动、蠢笨、滑稽。
李重华又开始变得不理解自己了,心和身体仿若属于两个人,常常有其一不听他自己的号令,凭着不知道什么情绪做一些不知道什么的事情。
李浔想必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多做那么多无用的事情,实则一言一行都在让李重华更深地陷入陷阱。
李浔实在,太懂得操控他人的情绪。
无力地靠在了马车壁上,李重华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签到的话,就是会有一个头像框的。
PS:下一章,打算写掌印的视角,让大家看看他在想什么。
第44章 【肆拾肆】玉兰低语(李浔视角)
“师父。”
李浔掀开车帘站在车辙上,就看见司内立在马车下,垂着头不敢看他,月白色的立颈让司内看起来很单薄,不像那个声名远扬的司厂公。
“做什么?”他说。
“司内知错了。”
于是李浔就问他,“错在哪了?”但司内答不出来,他常常答不出来。
这是李浔见惯了的模样,也产生不了什么情绪。“那番子来唤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了些长进。”
说到这里司内就抬头了,用在李浔眼中很天真的语气说:“也确实是查出了些什么的,所以我才想着唤你过去看看了。”
在这样深静、幽暗、无人的巷道里,司内的模样就和平日里的有很大不同,他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司督主。他不文弱、不温润、不狠辣、不风流,他什么也不是,身上什么也没有。
李浔站着车架上垂眸看着他,觉得其实司内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学到、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和第一次见到一样。
不像是一个活人、也不像是一个死人。
展现在外人眼中的嬉笑怒骂都是假的,是从李浔身上,从子卯身上,从玉龙关、神医谷、京都这些地方的人身上学来的,不是他自己的。
司内只是会学别人,但学不成自己。
“那我不在呢?”于是他问。
“师父你会不在吗?”
“司内,别说这样的蠢话逗我笑。”李浔半眯着眼睛勾了勾嘴角,“我跟你说过,你可以什么都不懂,但你最好别让人觉得你是个蠢货。”
看他笑了,司内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是有些不解。
“你做事情太想当然了,这很不好。”他不再看司内,转而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又开始发烫了。“没有把事情真相握在手里,就什么都不要做。”
司内躬身行了一个礼,“司内受教了。”
李浔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都会记下,但记下并不等同于理解了。司内只懂得处事,却并不明白什么是为人。
但他还是会说,“让荣兰自证,你不应该让这个的场景出现。”
“司内明白。”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李浔也不愿意在此地久留,指腹也开始越来越烫,身上玉兰的香气变得浓烈了一些,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先回去。”
司内是了解他的,心下猜到了什么,蹙着眉走近了两步。“师父……”
李浔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回去。”
厉声喝止,司内最终无奈还是翻身上了马,但临走之前还要回身对他补一句。“师父,司内还是有些长进的。”随后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那个背影也忍不住,还是笑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收了起来,蜷了蜷手之后掀开车帘进了去。
进去的时候,李重华正闭着双眸靠在车壁上,眉头皱着像是很不开心,发现他进来旋即睁开了双眼,与他正正好好对视上了。
李浔一直觉得李重华很好被看懂,好懂的简直不像是一个习过帝王之道的太子。譬如此刻,他的眼中写着提防、不甘和悲伤。
看来是发现了。
他心中难免有了几分赞扬,还不算无可救药。
“不舒服?”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又半倚在了小几上。
方才的茶已经有些凉了,似乎还掺和上了炭火的味道,但李浔不太在意,于是又灌进了肚子里。
李重华离他离得远远的,“没有的,只是有些倦了。”
“倦了?”他勾着唇做了一个惯用的笑,但看着李重华那模样也确实会觉得有趣。“倒是难为你了,今夜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嗯。”李重华只应了一声,半阖上眼睑像是在假寐,实则在拒绝与他的对话,李浔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没有什么自讨无趣的概念,于是又往小几上趴了趴,托着自己的下巴细细地打量了会儿眼前这个人。
还是那么苍白、还是那么瘦弱、还是那么蠢。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李重华大帽上的那朵梅花上,看着那些已经有些蔫儿巴了的花瓣,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重华疑惑地睁了眼,于是他就说:“是我平日里做得不够细致,如今一看,才发现你身上竟这么的素。”
李重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竟然还回到道:“很是好了。”
他笑着摇摇头,“不不不,还是得置办些什么的,别教人说我掌印府苛待了你。”
说完这些话,就已经到了府。
那李浔也无意再多说些什么,反正有的是时间逗弄这个玩意儿。他直起身子,掀开帘子就下了车,提灯的小厮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往里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迟迟下马车的李重华,笑着补了一句:“那裘衣,我再给你寻一件来。”
“重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换了。”李重华做不出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只会干巴巴地说一些客套话。
但这也是李重华微不足道的有趣之一,李浔乐于接受、也愿意为此耗费一些没什么所谓的精力。
“这次不用,你畏寒,我总是担心着你的。”说完,他也不再看李重华是什么表情,瞬间就敛了笑转身入了府。
走到一半,他便打发着提灯的小厮休息去了。这路上没有种什么东西,原就是平坦的,何况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即使没有灯也走得清路。
自个儿睡得迟,也无需让谁来陪着一起熬。
进了院儿、入了房,他即刻摸到了架子床床头的暗柜,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素白小瓷瓶。
这瓷瓶被他握在手中转了转,灼热的指尖在上面摩擦着,瓷瓶的凉透给了他,他又将热还了进去。
最终也只是拿在看了看,什么都没做,看得差不多了之后又放进了暗柜里。
手里变得空荡荡的了,李浔就坐在床上走了一会儿神,期间也什么都没有想。好一会儿他才对着虚空之处开了口。“去子卯那领些银钱吃酒去吧。”
没人回答他,但凌冽的风中似乎有什么划过的声音,只存在了那么一瞬。
李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又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暗卫走了,他也没准备歇下,李浔的觉总是比较少的,有时是睡不着、有时是睡不好。睡不好睁眼闭眼都是某些场景,也就会变得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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