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木不得不答。
裘禧颇自豪:“我们烙了饼,还剩几个,妈妈你待会儿可以蘸糖也可以蘸辣椒。”
“好好,那你们这么早要去哪儿啊?”
“我们去袁木哥家补课啊。”
许益清的目光飘向裘榆,他低头不接,于是交谈中断,要他担责。
在这场空白里,裘榆生出厌己的情绪,在张嘴时到达顶峰。
“下楼买可乐。”
裘榆如此说。
其余四人只有袁木没看他,他眼睛的方向是楼梯尽头的凹槽。
里面的可乐瓶被摔得奇形怪状,鼓出的蓝标上全是煤灰。
告别许益清,他们结伴走下三楼。
裘榆想在最末尾,但袁木一直留他身侧慢他一步。
女孩们早携手挨肩去往对面,剩他们两个人要在楼道口分道扬镳。
裘榆没说话,默然地站定,让他先走。
“怎么了,不开心。”
袁木一同停下,碰他的手。
他不肯看袁木,或者是不敢?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情绪作祟。
总之连口也无法开。
“试试可口吧。
我走啦。”
接连几天许益清都守在家里,为两个孩子做齐三餐。
楼下的麻将馆没什么人光顾了,街面上凶悍的阿姨们似乎也温柔很多,饭点的呼唤声大多从“逼崽子”变成了“幺儿”。
要究底,只可能是严莉的名字短暂地成为这条街上父母的诫。
三天很快过去。
未补课的日子,裘榆没有见过袁木,然后在他高三开学的第一天于阳台捕到他。
裘榆见他单肩挂着书包晃入对面的楼道,转头对客厅说:“袁木回来了。”
许益清坐在沙发上,要站起来,最终没有。
“哦、哦——”
又来,又是这样。
许益清自从医院回来后,在他面前总欲言又止。
“裘榆,你和我们一起去嘛。”
许益清要封红包给袁木,作补课的辛苦费。
成年人间的交往,肯定要拉扯一番,方琼请他们今天去家里吃晚饭。
“我就算了。”
裘榆还站在阳台上,袁木的房间迟迟不现人。
“裘榆。”
许益清再次以那种郑而重之,却余音不稳的语气叫他名字。
“怎么了。”
裘榆祈求她别再说一个人在家无聊就看电视这类的鬼话。
“我前段时间逛街,给你买了一件卫衣。
好久没给你买衣服,不知道码合不合适,我刚才放你房间了,你一会儿试试好不好?”
哦,是这个事。
裘榆说:“好。”
好像又添了新的事,许益清继续说:“我希望你和禧妹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我不苛求——我就希望你们开心一点。”
袁木终于推门进到房间,他抻了抻左臂,在床边躺下了。
她还是不提从前。
不知道严莉能在妈妈们的心中活多久。
花插水里维持不过一周,窗台的金桂好像要萎了。
其实今天晚上很想去他家吃饭,与他挨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等菜,开饭前做先锋占他旁边的位,咬耳朵告诉他可口确实比百事好喝。
“妈,我有点想去一中读高三。”
裘榆的指腹磨出些许汗,在夏末初秋的风里很快干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些评论讲得真的好好啊,谢谢。 第18章 好梦
一天是一生的缩影,深夜是临死,清晨是重生,无数个沉睡的夜晚不就是无数次死亡演习。
不清楚死亡会如何,但演习偶尔馈赠好梦。
雾蓝色,氛围很难言,他叫自己不要醒。
怀里的闹钟锲而不舍,床上的袁木把自己蜷得更小,泄了口气,还是睁开眼睛。
上学的日子,天没敞开亮,郁郁的。
他们乘的公交还有一程是终点站,袁木擅自松开紧扣的十指,告别之后起身离座,不知道独留在梦里的那个裘榆会怪他还是想念他。
摇摇晃晃站回现实的人间,身体像被挖走某一块,剩无法名状的空虚,可梦是虚拟,袁木明明就没有得到过。
袁木迟疑几秒,放弃拉开窗帘,转凉的金属闹钟摆去书桌,他臂环枕头径直出门洗漱。
路过客厅的挂历,惊觉明天便到周六。
原来朝六晚十的生活这么容易麻痹人的神经,让五个工作日匆匆溜走。
卫生间离袁茶的房间很近,袁木知道隔音不好,用杯接水时拧成小股。
牙刷杵进口腔,他已经整七天没见过裘榆。
那天他答应过会来补课,但两次都未到场,袁木明白意外又出在许益清身上。
诺由他人许下,是否信守也由他人决定,袁木不是很在乎,也没心情干涉,可如果对象换成裘榆,他等待和接受结果的过程就变得艰难一些。
浸水的洗脸巾铺来脸上,将梦境残存的旖旎余韵扑得灰飞烟灭。
没劲,今天不吃早餐了。
到了学校,袁木在操场上远远看见二楼露出李学道一个头,恐怕他是早早守来教室门口查收作业的。
果不其然,袁木爬楼时在拐角处遇到班上几个熟人,他们书包垫大腿上当课桌,卷着练习册伏背奋笔疾书。
“靠,别读题了,什么时候了,直接乱选一个填上去!”
“靠,我也不想读,但我有强迫症!”
“靠,你这强迫症昨天晚上咋没让你把作业写完。”
“靠,形势好紧迫,你们两个屁话好多!”第三人发声。
“靠,又不是用嘴写作业,你管他们说不说。”
第四人挺身而出。
“靠,袁木袁木现在七点过几分了?”第五人瞟见他,攥笔画字神似手抽筋,只腾得出嘴巴问时间。
袁木滑开书包拉链,从暗格里掏出不怎么用的诺基亚,一片黑屏。
“等等啊。”
只好站他们旁边等开机。
“靠,袁木你的书包里头怎么有股桂花香。”
如今全城都飘这种香,多一个我的书包有什么稀奇。
开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李学道背着手出现在他们头顶:“一二三四五——六,我说半天不见来人,都堵这儿干什么呀?”
李学道笑里藏刀。
其他五个人像卡顿了一样,默默把作业册移到身后。
只能袁木来主动应话,他举了举手机,屏幕上两只手刚握完分开。
他说:“……看时间。”
领着一串人掠过走廊,好不威风,引得同层几个班级人人侧目。
袁木没抬眼,不知道凭的是哪一门感官察到了众人的幸灾乐祸和好奇,他们是不是也觉得这个队伍太像校门口插杆上卖的那些根糖葫芦。
赶作业的那几个同学被罚站一堂早自习,轮到袁木时,他吊着一口气,生怕李学道又找到机会拉他去办公室听训。
幸好没有,他挥挥手让他回座位,连检查作业的步骤也省略。
黄晨遇:“靠,这样也可以,早知道我就拿手机在旁边给你们计时。”
“靠,首先你的政治要考第一名。”
王成星立着书埋头吃早餐,馒头炸至金黄从中切开,塞满辣味土豆丝,一口下去糊得一嘴辣油。
头顶灯光忽然被人遮了,他袋子一丢书一盖,眼不敢乱瞟,马上打直腰背捞手边的单词册。
“我。”
袁木说。
王成星瞬间垮回原样,从书堆里重新把东西扒出来:“你要不要?我还有一个。”
“谢谢,你吃吧。”
袁木说,“但李学道还在窗边。”
王成星张的血盆大口吞了口空气硬生生合上了。
灯光奶白,晃得人目眩,铅字在教材书页上乱跳,袁木眼皮沉重。
撑了一节课,下课铃一响,他塌在桌上。
闭了眼,困意盖上来,被白日打破的梦境似乎还在脑子里遗存碎片,此刻在广袤的黑暗里丝丝柔柔地溢浮着,可以轻轻碰到但难抓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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