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和我一个班。前后桌。今天晚自习......”
方琼看他要把盆栽搁去阳台,忙叫:“哎——”她说,“这东西养得活吗?招虫得很。”
袁木迟疑了一下:“过几天我找个地方抬出去。”
“嗯,不要老想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虽然我没想你有多优秀,你也要紧张一下,心思集中一点,寒假之后的时间快得很,离高考没几步了。”
“知道了。”袁木点头。
方琼顺口提:“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想”“我想”——袁木很少和方琼交流这类话题。别说交流,平时讲话他都不会用这些字眼。他在她面前,一向缺少主语“我”。
“还没。”袁木说,“太早。”
“我帮你想了想,我认为呢,还是留在我们身边最稳妥可靠。学校离家近,你读起书来也轻松,毕业以后工作办事,我们帮得上忙,你自己大学里攒的关系网也用得上。”方琼的筷子夹一颗葱,碾来碾去,“而且小茶应该也不会想出去,你们最好往一个学校考。”
“等我老了,就算你们各自成家,兄妹之间还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特别你作为哥哥——我从来都最放心你。”
袁木不知在想什么。
好在方琼也不会想他在想什么。
“知不知道?”她问。
“知道。”
袁茶洗好澡,正开卫生间的门捞新鲜氧气,看见袁木居然还待在客厅。
她按停吹风机:“哥,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
“我和潘叔叔说好了,明天中午你还是没时间回家的话,晚上你也可以去打针,他的诊所等你到十一点半!”
方琼问:“打什么针啊?”
“有点感冒。”吃药太慢,袁木确实想快点痊愈,但他不记得和袁茶提过。
“哥哥重感冒。”袁茶强调说。
方琼才说:“声音是有点哑。”
袁木有点不愿坐下去:“我现在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你又这么晚才去,潘叔叔肯定回家了啊。”袁茶追他,没留住他。
预料之中吃了闭门羹,袁木慢悠悠往家走。预料之外,在陆倚云店门口看见了裘榆的身影。
裘榆下楼买生瓜子,一小袋,一把抓完剩不下多少,陆倚云都懒得收他钱,叫他揣好赶紧走。
裘榆也瞟到了袁木,叫他等他。
他马上挑了最饱满的几颗扭头就跑,口袋留柜台上,不管不顾。
陆倚云:“哎——啧。”
裘榆跑来袁木面前,说:“你怎么下来了?”
“倒垃圾。”
“那正好,我找了个东西,和盆栽配套送你。”
“什么?”
裘榆把掌心摊开:“向日葵。”数了数,“四株。”
袁木想,明明是该我发烧。
第31章 小题大做
初中接触了生物这门学科后,有一段时间,袁木对种植无名地产生浓厚的兴趣,且付诸过一次行动。培育生命这件事新奇而伟大,他便提前沉浸在新奇和伟大里,没设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挖坑,撒种,浇水,每一步袁木都谨小慎微,然后三粒种子只冒出一根嫩苗。于是照顾得更精细,然后那根嫩苗绿着绿着就死了。
守着枯黄的叶子,袁木说不上来何种感受。没有太难过,也不至于失望。只是无厘头地认为,或许植物的生长本身是一场骗局,和他的生活一样。他不再想,也不再在意。
现在裘榆摊开掌心送给袁木,袁木便也摊开掌心接过来。上楼回家,同样全程摊着。为这四颗考虑,生怕它们也需要氧气。
方琼和袁茶在各自的房间做事,客厅留了灯。他把瓜子摆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去了厨房。
找了个深口的铝锅,新买花盆里的绿植被转移。没想着去储物间翻工具,袁木忍受泥土钻满指甲缝的可怕触觉。心想这哪叫配套,裘榆挺会给人找事儿的。
弄完之后,花盆的土空了三分之二,握了握沾满泥的手,袁木抱着容器出门,去找刘姨嘴上经常念叨的,她在楼后面辛辛苦苦垦出的那一小块玉米地。
袁茶听见大门开了又合,想问问哥哥要去哪儿。但人早看不见了,只剩狼藉的阳台。
一个多月过下来,黄晨遇发现和作业答案相比,还是玩儿更重要。而且几次考试裘榆分儿都比他高,权衡之下他和于绣溪交换,坐去后排。
给裘榆送早餐的姑娘像打游击的,冷不丁冒个头露个面。也像拧不紧的失修水龙头,时不时会漏出那么几滴。
黄晨遇兴致勃勃跟裘榆聊:“这是吊着你呢,巴不得看你抓心挠肺。你看,前面一段时间天天送,有一天不送了,你就会想:咦,她怎么不送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绘声绘色,“诶——过几天突然又送了,你又想:噢,还是对我有意思的。她不让你烦,又让你天天惦记她。”
王成星根据自己的经验搭腔:“说不定是没钱了,生活费是爸妈按周给。”
乍听,黄晨遇想给他一拳。再琢磨,也好像是有点靠谱。
“哎呀不重要,总之目的达到了。”黄晨遇要上手摸裘榆的胸,“你问榆哥,现在他的心痒不痒。”
裘榆在试卷上写了个“解”,在打冒号,被黄晨遇折腾成破折号。
他撂笔,睨他:“你皮子痒不痒。”
黄晨遇把手臂弹回自己怀里环着。
前边儿,袁木的书往课桌一盖,他脱了校服拉椅子起身,问:“有没有去学校超市买水的。”
裘榆合笔盖,把黄晨遇掀开:“我顺便去上个厕所。”
路上袁木没怎么说话,到了超市,人多,两个收银口的队伍似长龙。
裘榆没再和他往里走,在门口货架拿了一条口香糖,说:“我先去排队,你挑好了直接来找我一起结账。”
袁木:“你喝什么?”
裘榆:“我不用。”
袁木:“喝什么。”
“......”裘榆磨蹭了几秒,“和你一样就行。”
袁木拿了两瓶汽水,颜色不一样,问:“橘子和荔枝,你要哪一个?”
裘榆说:“你把你的选了。”
袁木留了橙色,递给他白色。明明是自己更喜欢橘子味儿,还对裘榆说:“荔枝味儿也挺好喝的。”
裘榆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对。”
袁木:“你要上厕所吗?刚才听你说的。”
裘榆拢了拢外套:“没,就出来醒下瞌睡。”
袁木:“那你先走,我撒尿。”
“等你吧。水给我。”
袁木走出几步了,把瓶子抛给他,朝女厕所门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看一眼:“先走。你也傻站着喝风玩你等我我等你这一套啊?”
袁木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路过草坪,遇见除草工推着轰鸣的机器有条有理地折走,姿态闲逸,像散步。
嗒的一声,很小很清脆,草根、玻璃片、也可能是石头,坚硬的物体弹射到他的眼尾,差一厘米是眼球,传来尖锐也短暂的一点痛。皮肤先感到痛,大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皮迟钝地眨了眨。
袁木伸手揉了揉,没血。
走进教学楼,他在仪容镜前停了一会儿。眼尾没破皮,稍泛一点红。
心底很平静,对于前一刻差一点右眼失明这种事,他没有后怕的情绪。是想调动的,像正常人一样去和同学分享描绘一番,害怕过后再庆幸,说天呐好险谢天谢地——但做不到。没办法。
很快被另外的东西吸引注意力,那颗手工痣确实被永久地保留下来了。袁木用指腹碰了碰,很自然,很好看。裘榆说好看,那么他也觉得好看。
到了教室,袁木先看到自己桌上那个赫然立在中间的橙色瓶子,然后看到后排的裘榆在给人讲题,是个女生,上次向袁木借裘榆外套的苏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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