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起脚来偏头再仔细察看一周,袁木说:“白色不经脏。”
裘榆说:“是我害的。”
“有你什么事。”
裘榆没有搭话。
在每一个获悉自己仍旧被他迷得无可救药的时刻,心口总是涨涨的。
袁木刚才语气轻盈,把要转调的尾音抿掉了。袁木穿运动鞋习惯用复杂的那一种系法,让鞋带抖擞立起来,不会软软地撇成两瓣。袁木的这条裤子常常配短袜,走路时现出脚踝,一施力就牵出漂亮的线条。
很好参透裘榆捕捉这些细枝末节的动机,却很难形容他在收集过程中的感受。像织网,像搭积木,也像正在经历具有不确定性的潮水。
可不可以划进爱的范畴?
他见过的爱,缺纯粹,多自私,令人不愉快,难透气。美的,好的,都是用欺骗粉饰的。当局者迷在当局,如果真是爱,裘榆拎不清自己给了袁木哪一种。
或许是混在九百九十九面其中的,总之肯定够不上那一千分之一。种子丢进脏土壤,再怎么奋力长,能干净到哪里去。
袁木教他,大概爱是满怀羞愧的。
“过了这个月再说吧。”马上要走到街口了,此刻袁木放慢脚步,等他的意图明显。
裘榆没听懂,抬头问:“什么再说吧。”
“就......”水果摊前满地果壳,袁木挑了个剥得完整的柚子皮,双脚站上去,软绵绵的,“就你爸的事啊。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吗。还有将近一个月,等他下次回来,看看再说吧。”
“你一路都在帮我想这个问题吗。”
他居然问这个。袁木双手揣兜里,脚跟并拢,扭回来面对裘榆,他扬了扬手肘:“也不是一路吧,从那条斑马线开始的。”
为了增加这话的可靠程度,袁木眼神还望着那边,要指他看那条线。颈边却凑来一颗头。裘榆默不作声贴过来了,双臂穿过腋下,慢慢地拥抱他,在午夜的街头。
“想一路了就想出这么个办法吗。”裘榆小声说话,把他的衣领呵热了。
“没有一路。”袁木说。
“嗯,哦,知道,那道白线开始。”
袁木经常走在他前头。
每每注视他的背影,裘榆都希望能永远如此安安稳稳地注视下去。但其实,又免不了期待他停下来,自己追上去,近一点,最好能抱在怀里,最好久一些,最好和他注视他背影的时间对等。
看吧,他对他,翻来覆去是自相矛盾的私欲。
“袁鸵鸟。”
袁木动了动下巴:“哦,你有更好的办法啊。”
裘榆摇头,短短的发茬和袁木的衣料相蹭,沙沙的。
裘榆细细嗅他颈侧,额头渐渐移下来,眼睛闭上了,埋去他的肩膀。依然一下一下蹭着,似乎是喜欢上这条轻缓的声音,也好像是一遍一遍说,没有。
袁木的手抬起来了。
街的另一头,有人哼着曲摇摇晃晃从黑暗中走出来。
两个人都转头去看,是薛志勇拎着酒瓶路过。见了他们,薛志勇歪了歪脚步站稳:“看!眼睛给你龟儿挖下来!”
裘榆的手松了松,要离开,袁木左手立即托住他的小臂,重新放去自己腰后。左手握他的后颈,重新按来自己肩膀。等薛志勇的脚步远了,袁木的手心摸了摸裘榆的后脑,又用指腹去摩挲他的耳朵。
“这次不要剪了,把头发蓄长一点吧。”
道过别回了家,袁木拉开门,屋里漆黑寂静,方琼和袁茶已经睡了。他拧着钥匙合上门,拔下来攥手心没来得及放好,捂着胃靠门框缓缓蹲下了。
据袁木的姨妈说,他小时候方琼奶水少,奶粉贵,所以他断奶比其他小孩早。过早喂他吃辅食,破坏了稚嫩的消化系统,落得今天这么个金贵娇气的胃。
不过脆弱便脆弱些,袁木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胃成了一架精密的仪器,按时促他吃饭,准确为他验查哪口食物不卫生,哪家饭店去不得。
袁木从下午在集市吃过那碗粉开始难受,期间几次想吐,硬生生压下来。精力专注在别处时好些,现在剩自己一个人,反而忍不过这绞痛了。
他缩在鞋柜旁边,手脚发软,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汗水密密麻麻往外冒。念头晕晕乎乎的,一会儿想裘榆会不会也痛,一会儿想自己瞎操心,他那铁胃吞石头也轮不到他痛。
眼皮打架,意识涣散,散到快要没有,袁木爬起来跑向客厅,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吐。一阵昏天黑地,胃还隐隐抽搐,涕泪不受控制地外涌。
没有力气了,头后仰,勉强靠在沙发上。打过一股冷颤,全身再次发汗。袁木把脸上的眼泪抹掉,恍惚间,他突然想,如果以后有机会有孩子,自己一定是个好爸爸。
人生成长路上每一次必经的痛,他都会陪孩子一起捱。孩子会生一场无人知道的病?留孩子一个人在乌漆麻黑的房子里吐完了还要自己收拾垃圾找水漱口?想都不要想。
慢吞吞处理好,缓了很长时间,自虐似的,他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到一半,又光着身子守在塑料袋前干呕好久。
袁木穿着睡衣出了卫生间,开了卧室的灯,发现裘榆躺在他床上。他没外套,脚上是拖鞋,偏着脖子看他,手掌在眼前遮光。
场面不搞笑。
但袁木就是笑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你房间一直不开灯。”裘榆说,“手机发了信息,你没回。”
“万一我睡着了呢。”
裘榆笃定道:“睡前会回信息吧。”他说,“你一直不回。”
“变态。”
“什么啊。”
“就.....”袁木还是笑,上床和他躺一起,欲言又止,表情难得鲜活。笑、疑惑、难以置信,被他演绎得很生动。
袁木:“就......没回信息就要来扒人窗户。”
裘榆:“我这个变态怕你出事。”
袁木:“我能出什么事?”
裘榆:“不知道。所以来看看。”
“看完了。”袁木分去一角被子。
裘榆自觉拉来一半盖胸前:“你怎么了。”
袁木翻了个身,朝他侧躺,问:“还换了睡衣睡裤啊?”
“嗯。换了才来的。”
“你就是想和我睡觉。”
袁木的头发没用吹风机彻底烘干,润润的。裘榆单手拨弄他枕头上的枕巾,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却几下把湿发严严实实裹住了。
裘榆笑:“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他接着讲,“为什么洗澡洗这么久。”
袁木睡眼朦胧:“你帮我关一下灯。”
裘榆掀被下床,长手长脚的,也就迈了两步。灯一灭,他钻回被窝。
“我困了。你今晚在这儿睡了?”
裘榆低了低头,垂眼看着他:“不知道。”
“不累的话可以再翻回去。”被子底下,袁木踢了他的小腿一脚,然后贴着不再动,“不知道不知道,知道什么,问什么都不知道。”
裘榆伸手捞他的腿,虎口用力圈住他伶仃的脚踝:“你还问什么都装没听到呢。”
“你挪过来点,待会儿掉地上去。”袁木没挣扎。
裘榆:“你看。又听不到了。”
等裘榆靠得近了,袁木才讲悄悄话一样:“胃不舒服。”
窸窸窣窣一路摸索,裘榆的手找到他的胃,先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家的粉不干净?还是说吃午饭吃晚了。”
“刚才吐了好几次。”袁木又说。
腹上一空,裘榆抽手,起身要走。黑暗里,袁木马上抱紧他的腰:“干什么。”
裘榆愣了一下:“给你找药。”
腰上的手懈了点劲,袁木声音软软的:“吃过了。”
见裘榆没反应,被子还大敞着,袁木拉了拉他:“真的吃过了。”
裘榆顺势躺回,袁木带着被子往他跟前凑了凑,酝酿几秒,两臂滑过他的腰间,一点一点锁紧,手指绕去了后背,虚虚捻着棉质睡衣折出来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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