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菜市场,生活是一出腐臭的破烂戏。
裘榆闲来无事的十八岁,会在每一个等待的空隙,反复为自己喜爱的事与物排序。
第三喜欢雨。雨像地球阴谋秀。
第二喜欢雾。雾像城市失火。
第一喜欢袁木。
袁木像长在森林中的树。裘榆记得二零零二年夏天,袁木的房间正对他家阳台,袁木家在街口摆上水果摊,袁木身上开始出现果树的香味。浓绿色。
也是在这场十八岁里,少年们时常对望,缄口不言,惟倚靠眼神交流欲想——争夺自由,谋定高飞远走。再贪求一个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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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是树,那我就成为静默的另一棵。
大地桎梏我的欲望,而我偏要向你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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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 竹马 /双向暗恋
别人以为他们不熟,他们以为自己只配做p友,我大声肯定他们在谈恋爱。
“两个魂喘着粗气,烟尘四起。”——《胡广生》
第1章 绿沈 不熟
夏天依旧是湿漉漉的。
即使连天不见雨,水汽也充沛,铺天盖地,充斥在每一口呼吸里。
潮热的空气,如死态的水,不动声色没过人的头顶。
藏在衣服底下,身体不断闷起细汗。
裘榆右拐进街口,步伐突然转慢,携了一路的风戛然消匿。
他微扬下颌,眼神高过人群,落去左手边第一家水果店。
店里只有袁茶一个人,饭点没什么生意,她坐在椅子上,弓着背涂指甲油。
不甘心,再在店子周围多扫视一圈,眨眼速度变得极慢,他懒懒收回视线——没收全,一坨影子迎面撞来。
裘榆没退没避,手疾眼快用单臂横挡在胸前。
对面那人被一肘子砸到额头,脑袋嗡嗡响,使劲咬了咬牙,两个鼻孔鼓张就要蓄势骂了。
骂之前先抬眼认人,认清楚后把脏话憋吞回去,捂着头嘻嘻哈哈挤出笑来:“榆哥?”
“咋的?”
“不是,没有要冲你。”
大陡看裘榆眉毛一挑就知道他意思,说道,“刚才痛得恼火嘛,你手是铁做的?”
一条街上的,大家都叫这人光头,因为他前年刚搬来的时候没头发,人人的注意力聚在那颗锃亮的卤蛋上。
唯独裘榆叫他大陡。
第一次见光头时,有个人站身边跟裘榆咬耳朵,说他觉得这张脸长得很陡峭。
颧骨和鼻梁都很高,肉少,下巴长,眼珠大。
裘榆当下在心里默默地给光头起了别名儿,某次不小心喊脱口,光头说听起来还挺新鲜的,问缘由,裘榆没讲真话,扯淡糊弄过去,不过自那以后就顺口没改过。
“哪儿去?”裘榆随口问。
“网吧。”
大陡反手从屁兜里掏出烟盒,“走不走?我请你。”
裘榆接过烟,垂眼认了认牌子,捏在指间拨弄,他摇头:“不去,我才从里面出来。”
“通宵了?”
“算是。”
无意聊闲天,裘榆只想快点回家冲个澡睡觉,“回了。”
倒被一道女声绊住了。
“裘榆哥!”
袁茶在店里跟他挥手。
“那我先撤了。”
大陡说。
裘榆朝他扬了扬下巴算回应,然后转身看袁茶,顿几秒,走近店前,不掩疑惑。
“有事?”
女生大多爱与女生扎堆,和男生混不到一块儿。
何况是袁家只知道埋头学习的乖乖女。
虽然同在一条街上长大,十几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和她两个人一年半载还真搭不上几次话,实在没多少交集。
袁茶先咧嘴笑,笑完正色说:“这个暑假裘禧准备来和我一起补英语,我想问问裘榆哥你要不要也顺便……补补。”
裘榆更迷惑了,面无表情:“你,让我,跟你们一起补课?”
语调平平,不过的确是个问句,问号巨大。
袁茶以为他介意的是年龄差距,解释道:“我哥说他备的英语课不分年级,裘禧比我高一级也没关系,那……那我想你高三的也可以和我们一道听一听。”
本来要提脚离开的,闻此言又站住了。
分不分年级的可能不是重点。
“你哥给你俩补?”
“嗯,地点在我家,许嬢和我妈都商量好了。”
袁茶跟背书似的,口条比刚才顺溜许多,“时间是周一到周五,早上来,周末休息,作业很少,节奏不快,不会太累。”
噼里啪啦那一长串词儿裘榆没听进耳朵。
累不累的可能也沾不上关键。
裘榆:“谁叫你来跟我说的?”
“……啊?”
袁茶卡壳,她的演练稿里拟漏了这个问题,没接上话。
裘榆神色寡淡,看着她,不是非要得到回应的姿态。
手心的烟早被折断了。
不合口味的东西早迟要丢,他低着眉眼状似思考,于是将烟丝在指腹间慢条斯理磨碎,一点一点洒进店前的垃圾桶。
“裘榆哥……”她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
再抬头,裘榆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袁茶看不懂他这种不像笑的笑,紧接着听见他说:“知道了,我考虑考虑。”
后来袁茶看他混入人群不见踪影了,才拍拍胸口,自言自语,裘禧,你这哥,好难相处。
这儿一片住宅楼,二层往上数是供人居住,一层则全腾出来做商铺。
卖菜卖肉,卖花卖果,养生禽售海鲜,粉馆儿面摊儿,理发所按摩店——凭以顽强的生命力,他们硬生生从两排犬牙相错的居民楼中间凿出一个小型菜场,挣扎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闹市。
裘榆家住这条街末段,此时他垂着眼皮自顾自往前走。
——人的脚力真能大到把水泥路搞出千万个坑洼吗?
——这日头差点可以把裤裆里的蛋烤熟,但为什么永远晒不干这条街上地面的水?
水雷街的两大未解之谜,裘榆今天仍然在努力破解。
巧不巧,一盆水倏地抛出来,砸在即将下脚的砖面上,溅湿裘榆半截裤腿。
他瞥朝旁边,水从圆滚滚一个大铁锅里来,锅是用来放热水拔鸡毛的。
现在空了,剩几撮黑黄色的毛沾锅边。
他并不计较,习以为常,脚步一秒没停,专心看路,跨过那片污地,开口嘲道:“我这刘姨,看着年纪一大把,走路都费劲,手上力气倒是半点不输。”
声音不大,语速快,等人勉强抓到话尾,抬眼看,裘榆早走远了,头也不回。
留人在原地徒劳骂:“死兔崽子!”
裘榆听见了,转弯进楼道前再喊一句:“晚点儿我来你这里提鸡崽你别不给,抵我裤子的钱。”
旁边烧烤摊老板娘在收拾东西,准备傍晚开门迎客,围观了全程,帮嘴,好气好笑:“裘盛世他家这个儿,老娘哪天硬是抓他来拿针把嘴皮子缝了。”
“你惹他了?”
“他惹我!上个星期我新烫的这个头发,这个卷儿,这么时尚的卷儿,他给我说像拖把!”
“你手上的这把?”
“啊,气得我想给他一拖把。”
两厢端详比较,刘姨中肯点评:“你别说,真的是,这个娃儿眼睛更毒。”
拖把头失语,转身往屋里走。
“你干啥去,莫气,我逗你玩的嘛。”
“拿针!”
裘榆一步两梯爬到三楼,用力敲门。
门内窸窸窣窣摸索一阵,亮耳的拖鞋声响起来,裘禧拉开门:“求求您,下次自己带钥匙好吗。”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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