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榆痒得吸腹,仰了仰脖子:“你这样,手会被压麻的。”
袁木圈得更使劲,瓮声瓮气地:“别动了。”
气温好低,我也有点累。让我抱一抱,过完这个凌晨吧。
袁木对他的温柔与眷恋是以前好时光的遗存物,残留的,它们应该是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裘榆万万料不到能驻留这样久,在他的后脑勺,耳廓,腰间,胸前。
他好像一只小动物,被病痛短暂地击倒,柔柔的。裘榆的心也柔柔的,险些化了,可以供他依靠已经足够好,但怎么反过来受治愈的也是我,我得到的也未免太多。
后背上的手指渐渐滑落了。
“袁木。”裘榆低声唤他。
裘榆的手臂抵在枕头,往后退了退。袁木睡熟了,不再是刚才仓皇要拽住他的他。裘榆稍稍侧了侧头,轻轻靠过去,再轻轻在他唇上落吻。
袁木,你呢。你爱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向日
昼愈短,晨霜愈浓,早读过后天还乌青。讲台旁的饮水机插上电源,制热灯从此常亮。靠窗靠门的人提前添置秋衣秋裤和小毛毯,班里几十个人全倚仗他们高抬贵手掌管教室温度。
秋是一夜之间变寒的。
黄晨遇课间撒完尿不想洗手,哆哆嗦嗦碰了水又不想擦干。他顶着冷风进教室,在袁木座位前停了停,念他重感冒几天不见好转,好心走开了。
他往后排移动,站去裘榆座位旁,水珠滴课桌上,得那人一记眼刀。
“干嘛?”裘榆指间的笔不转了,笔尖刚好对准黄晨遇。
“没事,没事。”黄晨遇弯腰用校服袖子给那滴水抹没了,笑道,“你继续,啊,好好做题。”
王成星正在后面犄角旮旯里占别人位置看小说,底下垫本语文,顶上盖本英语,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夹中间。
“啊——”王成星的嚎叫响彻那犄角旮旯。
课桌上堆成高山一样的书滑坡似的哗啦啦垮,黄晨遇的手跟长他背上一样,怎么挣都贴肉上,扎根在衣服里面。围观的女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配音:“哎呦喂王成星,好舒服——好暖和哈——”
差不多捂热了,王成星也差不多要真恼火动怒了,黄晨遇识时务,甩着手咻一下溜远了。
王成星也不追,把踹崩的书山一本一本砌回原样:“你等着,有本事不要回你位置上课,不然老子把你猪蹄砍下来红烧卤煮了。”
记得还有一笔账,斜女生一眼,阴阳怪气:“学习——学习搞不好,题目——题目做不对,数学——数学36分。”趁木签还没戳过来王成星先跑了,边跑边喊,“围巾——围巾织得是全班第一名丑!”
“老子把你的《射雕英雄传》碎尸万段!”
“错咯,错咯,姐。书是无辜的,是我们人类进步的阶梯。”
《射雕英雄传》是于绣溪从家里带来的,他现下人不在教室,袁木听了一耳朵,便回头替他惦记后边的战况。
草稿本上唰唰演算的笔顿住,裘榆摇了摇笔身:“你看什么。”
“判断一下那本书是不是真的会被撕。”袁木答完又不情不愿,“干嘛,后排你买了,看一下都不准。”
裘榆跟着他转头望一眼,说:“闹着玩,谁会真撕书啊,睡你的觉。”
“没睡。”
“那你从下课一直趴着。”
“趴一会儿呼吸通畅一点。”
“那把药吃了。”
袁木坐正:“早上忘带水杯,今天少吃一顿。”
大课间接热水的人不少,裘榆在座位上等了几轮,队伍空了才上去。半道被一个坐前排女生抢了先,到饮水机前她却磨磨蹭蹭,回身说:“裘榆你先吧。”
“......”裘榆有点莫名其妙,一班的同学过分谦让了吧,“你先来就你先接啊。”
兑了四分之一的凉水,估摸着能刚好入口,裘榆把杯子放袁木桌上。
“干嘛。”
“给你水吃药。”
袁木看了看杯子,又看他:“感冒病毒会传染。”
裘榆坐下了,提笔接着和那道压轴题死磕:“那就把你的药分我一半。”
freedom, freedom, 自由,自由。romantic, romantic, 浪漫的,浪漫的。R-O-M-A-N-T......杨岚清吞声,缓缓转头看他们一眼。
冷风卷进来,李学道拿着一沓资料出现。大家以为他是来查手机和课外书的,东西全往桌肚藏,撞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李学道笑着扫视一遍,心知肚明哪几张脸是惊魂未定。不过他没打算计较,分出一叠A4纸叫第一排的同学分发传阅,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白纸是学校办公室盖了章的通知单,有关高中生计算机竞赛。竞赛是跳板,得了奖,考大学有保送和降分录取的机会。
杨岚清奋战英文词海,草草过了一眼往后传。袁木倒是从头到尾认真默读两遍,转头亲自交去裘榆手里。
裘榆:“不用,后面都有了。”
袁木:“你拿着。”
“我也有。”说着,裘榆还是接过来。
“好好看吧。”袁木转回去。
裘榆拿着两份通知单,扇了扇风,翻了个儿,当草稿纸往空白面画图写算式了。
下了晚自习是十点,晚间有浓雾,高考倒计时灯牌的红光穿透力不强,但给予空气颗粒感。
袁木和裘榆路过操场,雾把通往篮球场的长道和台阶全吞了,尽头剩一方天,孤零零漂浮着一团缥缈的灰白。
袁木问裘榆,那像不像一座悬崖。
四周装了绿色的草坪灯,和高高挂着的计时牌交相辉映。
“还灯红酒绿的。”袁木说。
“可能悬崖底下在开party。”裘榆说。
他们通常在教室待到最晚,现在校门口的人零星几个,路边一个老奶奶在摆摊。路灯坏了几颗,迟迟没人来修,走近才看见三轮车里是盆栽。
袁木想说这里没生意,得去广场卖,不过今天这么晚了,不如早点回家明天再去。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集体默认的分寸感,俗规俗矩叫他止步,只默默多看几眼,到底没去开口。
“等等啊。”
裘榆走去三轮车前攀谈几句,付了钱,换回来两个盆栽。
袁木盯着:“种的什么?”
“认不得。”
“那你还买。”
“给你的。”
“我……”
裘榆把右手的递给袁木,说:“是有点重,我帮你拿一个好了。”
那边的老奶奶把三轮车的挡板提起来,准备收摊了。
裘榆碰他:“走了。”
裘榆对校服没什么爱惜意识,把盆栽直接用胳膊环在怀里省力。袁木看了好几眼,话在喉咙里打转,忍下了。
“你正正经经地端着累不累?”裘榆还这样问他。
“......不累。”袁木说,惦念着一桩白天的事,他问,“计算机竞赛你有什么想法?”
裘榆惊讶:“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去参赛啊。”
“你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裘榆笑。
“我看你书桌上有编程书。去了两次,两次的位置都不一样。”
裘榆首先想幸好自己把袁木的几本教材锁到柜子里去了,其次想:“袁木,你对每一个的书桌都看这么仔细记这么清楚啊?”
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天气转冷,方琼关店的时间越来越早。猫眼漏白炽光,袁木知道她们在家,但也没抬手敲,盆栽放去地上掏钥匙拧门,又蹲下端起进家。
方琼在吃凉面,一转头:“哎呦,你那手里什么东西?”
“裘榆买的。”袁木这样说。
“裘榆?”
哦,那就是没和许嬢聊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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