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氛围的时候,腰被人环住了。
夏澈忽然想到祝亿鹏的警告——
【你可千万别玩脱了,栽在姓裴的手里。】
他苦笑一声,心想:这叫什么?一语成谶?
不过至少没玩脱。
毕竟定下三条需要求证的条例时,就已经预测到了所有答案,并愿意接受答案带来的所有可能性。
只是第一条的答案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又或许,来得更早。
凌晨一点五十三分,夜很深了,今晚睡医院是最好的选择。
夏澈背对月光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
“裴燎,”他唤道,“我想回家。”
“好。”裴燎没有犹豫,牵着他跑到医院门口,满楼冷冽的灯影被抛在身后,一脚踏进喧闹的月光下,恍惚的瞬间,路灯都暗淡下去,“我去开车。”
夏澈松开他的手,温声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裴燎没有离开很久。
回来的时候,夏澈并不在原地。
他有瞬间的慌张,下了车小跑两步,才发现夏澈在买糖葫芦,旁边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牵着小女孩,时不时往他身上看。
夏澈买了两支,一支用纸袋包起来,包了两层,一层装着糖葫芦,一层借着衣袖遮挡,悄然装进他手里所有的现金,弯腰给了旁边穿着病号服塑拖鞋、脖子上带着留置针、头发掉光还没带帽子的女孩,点头回应了鞠躬感谢的老人。
他余光看到裴燎,走过来把那支没包起来的糖葫芦递到对方唇边,笑道:“来不及买小蛋糕了,凑合一下?”
第51章
裴燎的主卧很大,睡两个人足够。
但夏澈晚上自己一个人睡的,白天期望到底还是落了空。
房子的主人把他送回家后,看着他洗漱完睡着,蹲在床边仔仔细细给他手换好药,又重新回到医院。
宋念现在人在ICU,家属不能进,张彬独自到隔壁宾馆开房,留下张翼年在ICU楼层的安全通道等夏澈。
裴燎到的时候,张翼年正疯狂打电话。
嘴里还念叨着:“夏澈夏澈夏澈……快快快接电话啊。”
裴燎很庆幸出门前把夏澈手机关机了。
他屈起指节,粗暴地敲楼道门,张翼年蹙眉望过来,看清来人,谩骂顿时咽回肚子里。
“……你怎么来了?”
他很戒备,却不是出于对“拐走弟弟的野男人”的戒备,只是单纯地害怕自己遭殃。
得到夏澈默许后,裴燎从没掩饰过对他们的厌恶,不耐道:“把你爸喊上,我们谈谈。”
“我们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张翼年绷着根筋,拒绝的时候浑身汗毛都紧张得竖起来,“刚刚看在夏澈的面子上才没赶你,你要是懂分寸,现在就该自觉地别参与我们家事。”
“你们家事?”裴燎轻蔑地冷嗤,“你的家事让夏澈负责?哪来的脸?”
“我们是一家人!”张翼年像被戳到了痛点,嗓音不自觉提高。
“这是医院,注意素质。”裴燎不想跟他废话了,冲门外轻轻颔首。
下一秒,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二话不说,猛地捂住张翼年嘴,托着他下巴抬高。
“唔!”张翼年双脚后跟离地,挣扎都使不上劲,只能徒劳去抓男人的胳膊,一双窄小滚圆的眼睛盛满恐慌。
“我没跟你商量。”裴燎单手抄兜,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想受罪就自觉配合,你自己喊你爸来,还是我把他请过来?”
张翼年根本没得选。
十分钟后。
三人坐在了一家饭店包间里。
张彬不知所以然,下意识挺直常年伛偻的腰背坐直。
而张翼年一脸菜色,动来动去,比身上长了跳蚤还坐立不安。
想来也是,这家酒店就是他们退完订婚宴的地方,平时路过都会羞愤地加快脚步,更别提进来用餐了。
比起两人的束手束脚,对面裴燎显得格外淡定,打电话的同时还有空翻阅酒店菜单,给夏澈点好了明天外送的早餐。
“好,我知道了,那就辛苦您明天来一趟了。”裴燎利落回复完,挂断电话,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被晾许久的两位身上,“早上六点会有申大附医的肿瘤科专家团队来给宋女士会诊。”
张彬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凶神恶煞地请他出来是帮忙的,忙不迭感激道:“是术后检查吗?好的,好的,多谢……那个,您姓什么?”
裴燎并没有回答他:“帮忙是因为夏澈,后续要不要继续让人家团队接手,需要二位的配合。”
“后续治疗?”张斌有些发应不过来,“这、这不是还没确定吗?”
裴燎懒得多言,直接把门口站着的人喊进来当嘴替。
“老板让这边院长晚上检查会诊了一下,七成可能,情况不好。”
一番解释后,张翼年先吼出了声:“这不可能!我妈怎么——”
“你在跟谁吼?”裴燎撩起眼皮,眸底萃冰。
张翼年愣生生坐了回去,不断喃喃自语。
“可不可能,医生说了算。”裴燎不疾不徐道,“接下来我的话,你们考虑一下。”
“从现在开始,别干预夏澈的生活,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之后不要再因为琐事打扰他,实在有事就联系我,我让人给你们介绍最好的医院和医疗团队。”
话说到这儿,张彬可算懂了。
原是来跟他们抢人的。
“你要我们跟他断绝关系?”张彬的胆怯尽数褪去,仿佛有了可以仰仗的底气,“你怕他跑了,所以连着他家人一起防?”
哪里来的脸说“家人”二字?
“别给自己戴高帽子。”裴燎冷然。
张彬沉下脸:“张翼年,出去等我。”
“爸?”张翼年费解,“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裴燎挑了下眉,抬起手,旁边那人很快就上前,拽着张翼年离开了房间。
动作粗鲁,看得张彬直皱眉:“我不反对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但你要断了我们夏澈所有交际,不太合适吧?”
裴燎散漫敲手指,示意他继续说。
“你来找我们,他不知道吧?”张彬越说越有底气,“他要是知道你来找他亲人麻烦,不要我说,你们肯定分手。”
“……”
裴燎可听不得“分手”这俩字。
虽然现在还没谈。
他暗劝自己遵纪守法,平静道:“他是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们。我之前以为你们是坏,没想到……”
没想到是又蠢又坏。
“你们难道真以为自己对他很好吗?”裴燎真诚发问,不敢相信有人会没自知之明到这个程度,“真的没意识到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这辈子才命好遇到夏澈?”
张彬被说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对错了,无力道:“我们真的没有。”
“撇开那个废……张翼年不谈,你扪心自问,到底配不配享受这些。”裴燎很少跟人讲这么多话,他最讨厌跟蠢货打交道,很累。
张彬十指紧紧绞在一起,沉默地呆坐。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十几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家怎么能没有夏澈?
感情不是假的,他当然爱那个听话懂事让人省心的孩子,甚至跟宋念幻想了无数次老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场面:
夏澈一定会给他们买个大院子——当然,这很浪费,他们也是心疼儿子钱的父母,不会要太大的院子,小复式就够了。到时候前院种满花,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得颐养天年。
然而现在却冷不丁跳出来一个人,告诉他们:你老婆癌症要死了,你也不配享受这些。
张彬突然有股前所未有的惧怕。
这怎么可以?
他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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