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可才一两百人,是很有诚意、恭敬有礼地去胶南讨个公道。你到时可要如实跟皇帝哥哥回禀!”
他经常闯祸,也学精了。
……
师律没想到的是,他进了胶南境内没多久,胶南就封边境了。
不过反正胶南人随便逮一个就会说大夏语,用的文字也是大夏文,以至于他长驱直入想迷路都难。再加之当时胶南政变,正规军大多都被调去了东边和南边的战场,城防各处一片混乱……
师律一不小心就兜到了王都,全程疑惑一件事。
我这一路,为什么遇不到敌人?
等他真的兜到王都之时,正见城门紧闭,一队华丽的马车出城。
师律便秉着他这些年来抓过无数北漠王族、瀛洲王族的直觉,带人追了上去。
后来史书的记载,就很简单。
帝从越陆出,使臣假兵从羽戎出,师律轻骑直捣胶南皇都活捉胶南王,七日大破。这段史料后世总有很大争议,按说胶南的实力不比北漠差,大夏根本未出正规军,却区区七天大获全胜,好多学者觉得这不可能。
但事实上,就是做到了。
无论是大夏还是周遭小国的史料,都写了此次大夏活捉胶南王,俘虏了妻子儿女朝臣众人的丰功伟绩。而羽戎等国见到如此大胜,则也争先恐后纷纷送来各种各样的珍宝礼物表达友好,多半是大夏顺势再向南横扫。
其实不会,大夏并无意要那么多的疆域。还是那个道理,又穷又难管的边陲小地,谁又稀罕要了?
乖乖当附属国,不打你们,礼物财宝可以留下。
那几天全是师律代收礼物,他一向不要脸惯了,照单全收毫不推辞。南边国家送礼不拘一格,金银宝石也就罢了,香料皮革他也喜欢,可竟还送了活的大象……
师律就迷惑了。这么大要怎么养?看着也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他这一边收礼物,一边忙着给劳苦功高的越陆军和盟军分配犒劳,卓子昂帮忙算账,忙得热火朝天。然而其他人则早跑了。
拂陵之前小心采摘保存的湖心黛经过这么多天奔波早已坏掉,所幸人都来齐了,他直接带着他们又一次去到雨林深处的三苗遗址。
路途不算遥远。
三苗古老又神秘的遗址掩藏在深林,千年的老榕树盘根错节,遮天绿荫透出的光映着空空如也的吊脚的树屋、沾满青苔的闭目神像。偶尔几声鸟鸣,无比的静谧、苍凉。
族中水塘里,依旧是安安静静野生的一池子湖心黛。
另外两味药,饮离散虽然白天看着像枯草,但夜里会开花发光。而穆天冬是优雅透明的小白梗子花,无论何时都好看。
湖心黛却空有着这么好听的名字。
因这名字,它总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十分美丽的幻想。宴语凉小时候看母亲画它,倒是画得不太好看,画得好像一盆饺子。他一直以为是母亲画工有问题。
万万没想到,实则就是长得像饺子。
一大池子熟透的大白饺子的观感,宴语凉哭笑不得。
拂陵:“可别提了,之前带苏指挥使来时,我跟他说这就是湖心黛,他如何都不肯相信。”
苏栩:“太丑了,名不副实。”他老婆还说想要一躲小干花瞧瞧呢。他不如回去给她煮一锅的饺子!
唐修璟:“所以,之前露天种在圣心湖里,一直没人偷。”毕竟这东西样子不好看、味道也不好,也不入寻常药材。越陆人对此很是嫌弃。才导致他后来放松了警惕。
如今,三味药材都齐了。
唐修璟还随身带了越陆有名的医者,方子也没有问题。
湖心黛本身并不好保存,而且新鲜的药效最好,一行干脆就地扎营直接煮起了药。
……
星夜月夜,树屋里,宴语凉辗转难安。
明日药就会煮好了,可那方子真的没问题么?他只能安慰自己,方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给他方子的人是位世外高人,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种,也正是此人当年把北疆重伤濒死的他给救活。
宴语凉其实在两三个月前想起此人时,就又暗中派人去找他了,想绑回来给岚王治病,怎奈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了很久却始终没再找到此人。
后来荀长听闻此事,大大的扶额。
他说阿凉,人家殷神医实则是散仙来的!你跟岚王就离谱,仙人都敢绑,一人绑一次。人家没弄你俩就算脾气好了,还能让你们再绑一回?
宴语凉则不以为然。散仙又怎么样,帮人帮到底嘛。替大夏留住战神,替皇帝保住一生挚爱,那也是大大的功德福报啊?
他就这么在岚王怀里,也没动,睁着眼睛想啊想。
庄青瞿:“阿昭,睡不着?”
他起身,长发散落满木床,修长的指尖就去弄床上铺盖。他们行军一路,并没有带什么好的被褥,他以为宴语凉是被这旧木硌得无法入眠。
宴语凉:“……”
老旧空树屋的顶木也已经缩了很多,透下淡淡月色。这陌生的深林夜里总有野兽嚎叫,可是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一点都不怕。空旷的木屋也能是家。
男人继续低头弄床。神情寡淡,五官轮廓利落分明,月光将他锐利、琥珀色的眼睛照影得更加如梦似幻,宴语凉默默看着他。
他看着这人少年老成、持成严肃,曾经受了许多委屈,明明生了那么俊美的一张脸,却年纪轻轻眉心就有一道浅浅纹路。
想着他年少时执拗冲动、偶尔脾气坏,可大多时候其实又无比温柔。
他一事想了很多事,有难受的,也有好笑的。很多温暖,很多动容,庄青瞿至今看他时,眼里依旧常常充满了少年的青涩单纯,可有时则满是欲念的暧昧,会给人一种妖艳而极不庄重的感觉,但他极喜欢。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很多很多话。
一时半会说不完的,要说好多好多年。
可岚王明天就要开始吃药。听说那个药性子很烈,会带出毒来时可能又会很痛、可能吐血,甚至有可能……撑不下来。
就算能撑下来,吃完药他会睡很久。越是长年的病痛虚弱,越是需要更久的修复,而他的人他以前真的没保护好,早就一身是病是伤。
他看着岚王。
岚王白天时已跟他保证过,说他一定舍不得睡。
他说他不会舍得阿昭等太久,他一定很快就醒。
可是。
“朕总担心,咱们就这般……在三苗的祖宗神明们眼皮底下吃住与此,会不会实在太过冒犯。”
三苗灭族十多年,此处再无人音。
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树屋遗迹,神坛遗址也满是陈旧青苔。宴语凉虽也知道湖心黛不好带回,就地熬煮效果最好。可当年毕竟正是大夏将军庄薪火灭了三苗全族。
而今,他是大夏帝王,岚王是庄薪火独子,又跑来三苗求药。
他若是青苔之下的三苗神明,只怕也要大发雷霆。
他想到此处,宴语凉实在是躺不下了,一脸精神地爬起来:“朕还是再去拜一拜他们神明,跟他们好好说说。”
“哎哎哎,不行!你躺好,别跟着朕。”
“你呀~乖乖的修养身体,明日喝了药说不定还要很难熬。更何况荀长说了,朕乃真龙天子,也勉强算是‘人皇’,是半个神仙。因而能跟三苗的神仙说得上话,你就别添乱了。”
“不急,半个时辰也要不了,朕去去就回。”
皇帝从树屋下来,动静很小,睡在不远处另一座树屋的苏栩却还是醒了。他轻功很好,尾随过去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夜里,圣坛的遗址看着很是阴冷孤凄。
宴语凉垂眸庄重跪下,解开衣襟。月下依稀可见他的胸口缠绕了层层薄纱,他以一把小小匕首将胸口的伤挑开。
一滴,两滴,血水滴落神坛下的泥土。
锦裕帝小声,念念有词。那是很多年前荀长教他的祈祷。他说阿凉我知道你不信神明,但你又是天子血脉,你的祈愿就是比普通人灵验。心诚则灵,再加一分心头血,他们大多都愿卖你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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