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迄今仍是裴翳记忆中最为少年有为、心怀希望、意气风发的好时光。
谁知后……
很多年后,裴翳流落异乡。
花朝节远远看着城楼之上,大夏锦裕帝一身嫁衣般的红礼服,笨手笨脚楼撒吉祥银钱。
而皇帝身边,岚王肃穆俊地站着瞧他,无奈宠溺。
人侧,广受爱戴,大国崛起,欣欣荣。
大夏一国之君应有尽有。
……原本,子也该拥有这一切。
瀛洲子与锦裕帝是岁。裴翳这十年间长住奚府,荀长、宇文长风他们常常玩,闲聊时总爱说起伴读的时光。那一字一句、一一滴,每每都让裴翳想起当年子身边的日子。
子与锦裕帝有很多地方很像。
一样的心系百姓、一样的理想高远。一样的温柔直、有着为人君主最为可贵的宽仁慈悲,一样天资聪颖、才华过人……
唯一的不,是锦裕帝披荆斩棘、杀兄弑父、逼宫上位、铲除权臣,踩着血与暗将权力紧握掌中时,瀛洲子继续谦和地谨守礼节孝道,对父王恭恭敬敬。
子什么都好,只是心地太过干净。
他想要保护一国百姓,为此不惜得罪权臣。可面对瀛洲王,却不愿落不忠不孝不礼不臣的骂名。
渐渐,瀛洲权贵们为维护自身利益,开始瀛洲王耳边挑拨离间、编造谎言、罗织罪名。面对王上震怒,子则甘愿任由瀛洲王剪除羽翼,以表忠心。
裴翳过劝子。
子却道,我不曾做错任事,因而不怕父皇查。我信间总有公理,定能还我以清白。
间确有公理。
子瀛洲百姓中,至今永远是天底最好的子。可百姓的爱戴,却改不了他最终被瀛洲王圈进、数罪加身,最后一病不起的悲惨命运。
二十岁那年,锦裕帝夹缝求生,暗中酝酿疾风骤雨,欲一举铲除权臣。
二十岁那年,瀛洲子被降罪圈禁,随即很快悄无息地病故,至死沉冤未雪。
子陨落,瀛洲长悲。
瀛洲王却趁着治丧四处追捕子余党。谷雨被抓,游街示众,裴翳则凭借身手过人逃出城去,意欲外寻救兵搭救以前的僚。
结果,却是只营救了寥寥数人。便被瀛洲王联合京城权贵,派出高手一路追杀。
最终裴翳为保护伙伴身受重伤,被逼至悬崖,坠入黑沉大海。
……
奚府,青梅小院。
多年过去,裴翳与谷雨都以为对方早已不人,如今还能再见,恍如隔。
悲喜之余,相顾无言,各喝了一杯烈酒。
谷雨:“王上本是治了我死罪,可我毕竟是家中独子,父亲四处求人……”
谷雨的家瀛洲是数朝老贵族,多少是有根基。他父亲费尽心,硬生生把儿子从谋逆死罪改成流放,等到锦裕六年瀛洲被大夏攻破都城,瀛洲人才凋敝百废待兴,瀛洲王这才不得不重新提拔他。
裴翳这边,则是跌落海崖后,被奚行检救回。
那年,潜伏瀛洲的荀长突然失联,锦裕帝密令奚行检带船队去寻。结果荀长那边没事人一样自己回国了,奚行检却机缘巧合捡回了个裴翳。
裴翳刚被救回时,一身重伤,一心求死。
“却是……没死成,苟活至今。难为奚卿耐心,这么多年一直担待我这么个废人。”
谷雨:“裴卿别这么说!能活着就好!”
“真的……活着就好!子不了,当年的僚也大多都不了。阿翳,你不知此生能再见着你,我有多心喜!”
谷雨说着眼眶已红,偷偷看裴翳桌边放着的手杖。
他还深深记得年少时,裴翳人若骄阳、武功非凡,飞檐走壁不话。如今却是这般折了一条腿,走路都不利索。
他看一旁的白衣奚行检,音哽咽:“劳烦奚卿,这年照顾旧友,多谢,多谢!”
他还想说什么,却喉咙干涩,再也说不出。
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时年少,骄阳之,心怀乾坤。谁能想到十年之后事沉浮、沧桑至此。
可能眼唯一尚值得欣慰的,就是裴翳那一身白色红边的衣饰。谷雨这天出入大夏皇宫,自然认得这一身大夏官服。
裴卿如今……竟大夏做官了。
也是,他那一腔才华,当年一学的那么多东西,若是一生荒废岂不可惜!
奚行检:“谷雨大人,阿翳身体不好,这十年一直我府中修养。直到上月大夏商船被劫,我才陛引荐其商议营救事宜。陛觉得阿翳才华过人、堪得大用,这才刚封了官职。”
谷雨头,他明白奚行检的意。
奚行检是想说,锦裕六年师律差将瀛洲灭国时,裴翳并未不朝中。
但就算,怎么样呢?
梅酒入喉,酸涩的滋味。谷雨抬眼,只见奚府这一院子的青梅树。
记得当年子府里,也是满院青梅,裴翳从那时起就擅酿梅子酒……
十年后续不长,可对于他们这样经历了大起大落、命运翻覆之人,却早已经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谷雨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年少时的裴翳,本有多少荣光与抱负。
可那一切如今全部随着子的离去凋零,荒废暗淡。
很多时候,个人的命运注定裹挟时代与国运洪流之中。
管你才华横溢、管你抱负远大,当周遭的灯火全灭、一片黑暗之时,寥寥星火也实难燎原。有多少人的一辈子,就只因为生错了地方、生错了时代,满腔才华荒废虚无。
瀛洲至今仍由昏聩的王上统治。
举国飘摇,前途渺茫、看不到出路。谷雨自己也是戴罪之身、人轻言微,并不知究竟日才有火光照亮暗无天日的沉沉暮色。
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践行当年与子的约定,无法看到当年与僚们一起勾画的锦绣未。
幸而,至少,裴翳还有机会。
谷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十年前,瀛洲崖边,裴卿那时已用性命殉了国、殉了子与瀛洲。”
“如今既获新生,便从此忘却旧时,便好好做大夏名臣。”
“裴卿,当年,咱们与子一起钻研的那许多道理和方略,我只怕此生已不能……可你务必不要荒废。”
……
那一夜,谷雨喝得酩酊大醉,被奚行检安排客房。
裴翳却始终没有醉。
他坐青梅树,一直坐着。
奚行检他拿了一盏烛台灯:“阿翳,你的旧友……其实说的不错。”
一句“瀛洲的裴翳已殉国,新生的裴翳往后是大夏名臣”,说的太好了。他为就没有人接有瀛洲使臣谷雨般优秀的才?
若他也会说这话,说不定裴翳的心结多年前就可解开。
他还是状元郎呢!
唉,奚行检自叹,空有文辞斐然之名,却只擅长骂人。安慰人方面从不行。
记得当年救重伤的裴翳,他也只会反复“啪叽”拍拍人家脑袋,说什么“古人云,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好好吃饭好好喘气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的鬼话。
十年,裴翳一直郁郁寡欢。
奚行检至今想到锦裕六年他闭目倒青梅树那一地鲜红,仍旧心有余悸,窒息得很。
可等人醒了,他却还是继续不懂宽慰。反是急气,暴躁地把虚弱的病人揍了一顿:“你还敢不敢?还敢不敢?!白救你了!成天养着你,是不你吃还是不你喝了?你再敢死?奚某先砍了你!”
此事至今,奚行检回忆起都觉得自己颇为丧心病狂。
十多年,他就只会默默陪伴。
两人一屋檐过了十年,可他始终不够纤细体贴,话总是说不到子上,护不住裴翳的心。
……
奚行检坐,默默陪着裴翳喝酒。
然而奚大人平日里谨慎克制,酒量一直没练上,喝了半壶就醉了。
他喝醉以后倒也不会不乖,只是困得很,眯得像一只慵懒的猫,恍惚靠着裴翳的肩膀就往人家颈子里一个劲蹭,继而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奚行检睡着时,就不再有平日里显得严肃凌厉、一本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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