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指尖敲打着面前瀛洲图。
“荀长在瀛洲潜伏多年,十分熟悉那边风土形,营救应派他为首。然而此次船员被关之处并非是瀛都,而是南岸离岛,那曾是瀛洲军重,应有一个人对那处比荀长更为清楚。”
庄青瞿点头:“奚行检家中那个裴翳。”
宴语凉抬眼:“小庄你知道啊?”
庄青瞿摸了他一把:“你呀,就别再操心了。这些你在撞坏脑袋之前,已经安排下去了。阿昭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
虽说等好消息。可续几日,宴语凉还是同岚王将瀛洲之头到尾又认真研究了一番。
宴语凉托着腮:“朕怎么看,此次之都仿佛瀛洲被落云给阴了。”
岚王微笑,他亦这么想。
这世道之,总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当年瀛洲躲在背把处月当枪使,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谁料转头自己就亦沦落成了落云枪杆子,却至今浑然不知。
宴语凉:“瀛洲因紧邻大夏,常年一半以上腌、梅酒、丝绸、画卷香袋等等,都是大夏客商在买,每年能与大夏贸易之中赚取不少。而扣留大夏船只,与大夏反目,究竟能与他们何益之有?”
庄青瞿:“无益,反而不如说损失惨重。自打扣船一发生,其他各国客商船只,已然在络绎不绝哄送货入港。尤其堪舆国,一直想卖入大夏酒类绸缎很久了。只因堪舆酒烈,没有瀛洲梅酒爽口,大夏人并喝不惯。可如今梅酒购不到,倒是有不少人为宴饮并可,去转而买了堪舆酒尝鲜。”
“而瀛洲,今年酒丝,则全被落云买走了。”
宴语凉:“然而,落云与这边饮食习惯皆不相同。青梅酒不合落云口味,瀛丝落云人也不穿。落云是可仗义出手,买瀛洲这一,落云也不傻,必定买不长久。”
庄青瞿:“可惜瀛洲王犯浑,至今对落云感恩戴德,百般献媚。”
宴语凉:“既然如此,咱们也无需对他们客气。眼下商人去瀛洲贸易锐减,朝廷考虑船员安危尚未禁贸。瀛洲若不能赶快幡然醒悟,自己找个台阶下,长久以来必尝到自酿苦果。”
庄青瞿垂眸:“瀛洲许是跟着落云混久了,幻觉滋生,觉得能与落云平起平坐。”
“可它终究不过一个弹丸之、区区属国。在大夏眼中,胶南、北漠、处月、堪舆皆能替之,可在瀛洲放眼,谁又能替代大夏?”
“无妨,既它愿自断财路,且看落云能供他几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达成一致——先把自己人给弄来,再瀛洲耳光之前。再相视时,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心照不宣。
……
荀长是真没想过,他竟也能同师律、奚行检裴翳这几个完全不搭边人一起行动。
他同师律关系虽不错,谨慎报官与大夏幸运星,素来不是一个风格。至奚行检,在荀长眼中他则就是个不太熟、该待在京城毒舌文官。
荀长也没想到两人能相谈甚欢。
荀长:“瀛洲人口还不及华都带外面三县人多,国土更没有华都一个州府大,更有一大半山种不了粮食,年年口粮不是向大夏买,就是靠落云救济。”
奚行检:“既已如此,就该知晓待宗主国笑脸相迎气生财才是正道,却竟敢狺狺狂吠夜郎自大,实乃自断经脉自绝国运。”
荀长:“大夏与落云对弈,瀛洲却若跳梁小丑一般跳出来,实在可笑至极。”
奚行检:“确实如此。阿翳,无意冒犯。”
裴翳不知何时过来。
坐在轮椅上垂着海峰,垂眸不语。
一会儿他道甲板太冷,一个人先船舱了。此时正逢夕阳下、波澜壮阔海面上洒金一片、海景甚,师律也跑来凑热闹:“适才我过来时,看见裴大哥脸色不太好,很有些心沉郁、寡欢寂寥样子。”
奚行检:“如何能不郁郁?此次救人,虽是阿翳替我们绘制了离岛全图,可要知道,瀛洲毕竟是阿翳故国。他此刻心又怎能好受,又怎会不煎熬。”
师律嚷嚷:“还煎熬什么?他都在大夏十年了,咱们早已当他是自己人!大夏如今才是他故国!”
奚行检:“小律你应该也听说过,二十年、三十年前,瀛洲在落云提携下,曾有过远超大夏繁华。反而那时大夏,是一片破败颓废、大厦将倾之状。”
“师律你试想,倘若你不曾生在我朝,而是生三十年前大夏,故国风雨飘摇,你又遭人迫害流落瀛洲再不能。在瀛洲住了十年以,瀛洲王要你拿出图纸攻打大夏,你又该是何种心?”
师律:“???”
“我才不干!大不了一死,十八年还是一条好汉,我师氏一族铁骨铮铮,别指望我做卖国贼!”
他吼完,突然悟了。
“不是,我没有说裴大哥他卖国意……”
“裴翳心中,却难免会如此自责,”奚行检缓缓闭上眼睛,叹道,“他这十年来在大夏,虽生活平静,其实来不曾真有一天快活。”
奚行检想起当年。
他乘船出使瀛洲归来,意外因为海浪搁浅,就这么在浅海滩涂捡到满身伤痕、被废去双腿裴翳。奚行检将他捡家养着,时常照顾。来那人伤虽好了,却落下双腿残疾,一度万念俱灰、精神恍惚。
来又过了很多年,那人渐渐认命。开始正常吃饭、看书,帮着奚行检管家、做饭、酿青梅酒,偶尔也会露出同他聊天说,也会露出浅浅笑意。
他本以为他好了。
可锦裕六年,岚王与师律攻打瀛洲,一路长驱直入直破皇都那日,奚行检大寺忙了一天来,府屋内静悄悄。
在黄昏院,青梅树下,他找到割破手腕、血流满,已然苍白僵冷男人。
那次自戕,裴翳只差一点儿就死去。
师律:“啊啊啊?既是如此,奚卿哥哥你赶紧去陪陪他吧!如今大夏与瀛洲不睦,指不定又会动兵戈,万一裴大哥一时想不开又自裁了可如何是好?!”
奚行检却摇头:“那倒不会。阿翳此生已为他瀛洲故国死过两次,被背叛驱逐、亦以死志过。一片丹心却被故国所负。已经足够,已瀛洲两不相欠。”
“何况,阿翳也已应承我,了却前尘,在奚府好好过日子。”
师律:“你还是去看看。”
奚行检:“我信阿翳性子坚韧重信、清透光,不至柔弱到要人开导。”
荀长:“……”他有句话,实在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最近修炼得宜,偶尔阴阳眼。这几日常在奚行检与那瀛洲轮椅男之间,确实看到了一条显眼红线。
裴翳作为奚府清客,已住了十年有余。
他原在瀛洲也是贵族,骨子天然俊风流、寡言却聪,若不是残腿,绝对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加之奚行检三十多岁了始终不肯娶亲,华都市井也常有传言——《奚大人与他瀛洲小男宠》。
可若要说他俩有点什么,却又看着不像。
毕竟这奚卿,实在是……太过一本正经冷硬耿直。成天心无旁骛一心为公,三句不离大夏、五句不离六部诸。就连让他去安慰人家一下,他都能义正辞严“我信阿翳性子坚韧重信”。
不是,哄人家两句会死哦?
那瀛洲男子虽性子内敛,却分成日眼睛都长在奚卿身上,处处小心侍候。奚卿倒好,迟钝又刚直。
只怕再长红线,都能被这么个态度给作没!
第91章 警察叔叔就是他!
瀛洲, 离岛。
已是船队被扣押的第十三天。
漆黑的地牢里脏兮兮,不传来又冷又饿的哀嚎。许多外国客商缩在墙角惨兮兮,甚至有人叨叨自快要回光返照了。
卓昂:“各位撑一撑, 打起精神, 陛下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
堪舆客商:“呜呜呜,此处天寒地冻、食物又冷又硬、睡地腰酸背痛,再这样下去待到大夏与瀛洲交涉完毕, 只怕咱们坟头草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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